一通忙乱之后,高君如的遗体被送到太平间,择日火化。
“严叔,我很可能要到戒毒所关押一个月。这一个月,家里的事情,全都拜托你了。”林彦深对严叔说道,“家里的帮佣是不是要解雇一批,你来决定,处理完之后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是。先生。”严叔肃手而立,脸色郑重。
高君如死后,他开始称呼林彦深“先生”。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林彦深又和严叔商量高君如的身后事,把一切都交代明白。
他担心自己没有机会亲手帮高君如料理后事。何时去戒毒所,时间不是他能决定的。
沈唯一直搂着萌萌,静静等着林彦深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
听他一桩桩一件件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沈唯心里淡淡升起一些骄傲,又有怨恨和忧伤。
林彦深无疑是聪明的,办事能力极强,而且头脑灵活很善于机变。
可惜,他犯了她不能容忍的错误……
林彦深终于将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吩咐严叔道,“叫他们把车子开过来,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忙碌了大半天,晚饭都没吃。
“萌萌,饿了吧?”林彦深弯腰把女儿抱起来,“刚才让张妈给你买的点心,怎么都没吃?”
“爸爸,我吃不下。”萌萌可怜巴巴的,“我不想奶奶死。”
好容易平复的情绪,又因孩子的这句话而波动起来,林彦深心情沉痛地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
见沈唯站在旁边一直不说话,林彦深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唯唯……”
从一回来就一直在忙母亲的后事,都没能跟沈唯说上几句话,林彦深心里觉得很歉疚。
沈唯挣脱他的手,“彦深,让张妈带萌萌出去吧,我有些话想私下问你。”
张妈带萌萌出去了,整个休息室只剩林彦深和沈唯两个人。
“唯唯,怎么了?”林彦深看着沈唯,暗暗有些心惊。
沈唯的表情是他没见过的,坚硬而冷漠,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坚冰。
“刘素雪来找过我。”沈唯说出这句话之后,就看到林彦深脸色大变。
他脸上疲惫焦虑的表情瞬间凝固成空白,沈唯看见他的瞳孔缩小了一下。
沈唯绝望的想,果然是真的。她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林彦深和刘素雪,果然关系不一般。
林彦深不说话,沈唯闭闭眼,“她说她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林彦深还是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听见窗外呼啸的北风,凄厉而阴森。
沈唯等着林彦深的解释。
哪怕他编个最拙劣的借口,说他喝醉了,哪怕他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稀里糊涂就做下了。
她心里都会好受一下啊。
可是没有,林彦深完全没有解释,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他就像一根冰冷的石柱,带着疲惫和漠然,直直杵在她面前。
因为他的沉默和无动于衷,沈唯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猛,越烧越烈,最后,成了燎原之火。
“林彦深!你这个混蛋!你混蛋!”沈唯终于失控了,扑过去使劲撕扯林彦深,“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林彦深一动不动,任由沈唯拉扯着,捶打着他。
他想过解释的,但是,最后,他决定不解释。
一是事实已经如此,没什么好解释的。二是以沈唯的脾气,肯定不会原谅这件事,肯定会跟他分手的。
这样正好。在现在这种局势下,他巴不得她离他越远越好。
沈唯和萌萌,不要和他扯上任何关系才好。
终于,沈唯打累了,也哭累了。
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漠然看着林彦深,“你确定没有话要对我说?”
哪怕一句解释都没有?
“唯唯,对不起。”林彦深说出了他心底唯一想说的一句话。
相识七年,相恋六年,他却没能让她幸福。是他对不起她。
听到这句对不起,沈唯猛的后退一步,她脸上浮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好,林彦深,我知道了。”
这一刻,沈唯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这个男人,她爱过,恨过,怨过,心疼过,现在她终于知道,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了。
有缘无分。大抵如此。
看到沈唯惨白着脸走过来,两眼红肿,明显是痛哭过,萌萌皱着小小的眉头,担心地问她,“妈妈,你怎么了?”
“萌萌,以后妈妈和你,相依为命了。”沈唯蹲下身抱紧女儿,眼泪汹涌地流了下来。
严叔和张妈交换一个眼色,心里都忐忑而焦虑。
沈唯抱着女儿朝外面走去,严叔忙拦住她们,“车子已经过来了,我找人带你们过去。”
“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沈唯拒绝了他的好意,决然离开。
“这是怎么了,吵架了?”张妈忧虑地看着沈唯抱着孩子的背影,“这么大的风,这边打车不好打啊。”
严叔摇摇头,不对这件事发表评价,只是说:“我去叫先生。”
严叔敲门进了房间,看到林彦深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严叔一贯的信条就是少问主人家的私事,可看到林彦深这副模样,他实在忍不住了。
“先生,沈小姐和小小姐已经走了,外面风很大。”
林彦深只是嗯了一声。
“有什么事情,两个人好好沟通好好商量,总能解决的。”严叔又多了一句嘴。
这次林彦没有吭声。
“沈小姐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这鬼天气……”严叔还没说完,林彦深突然低喝一声,“好了,不要再说了。”
严叔噤声。
这下,他也不敢催他出去坐车了。
严叔等了好久,林彦深突然喃喃道,“这样也好,别沾上我的名字,她还能过的轻松点。”
严叔恍然大悟。
刚才林彦深安排家里的事情时,他就奇怪,为什么不让沈唯出面来管家,现在终于知道了,林彦深根本不想让沈唯沾手,为了让沈唯避嫌,刚才那场吵架,很可能是他故意找的借口,好以此跟沈唯做切割。
严叔对林彦深肃然起敬,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担当。
风正大,沈唯牵着萌萌的手,一步步朝前走。
知道妈妈心情不好,萌萌一直很乖巧地没有说话。母女俩就这样慢慢朝前走。
狂风呼啸,手机根本叫不到车,走了好久也没看到空的出租车,沈唯有些担心地问女儿,“萌萌,冷不冷?”
问了两遍萌萌都没回答,沈唯低头一看,萌萌小脸蛋上挂着泪痕,一直在哭。
“萌萌,怎么了?”沈唯心疼极了,蹲下身看着萌萌。
“妈妈,我还没有跟爸爸说再见。”萌萌哇的大哭起来。
沈唯心如刀割,抱紧女儿,把脸贴在她冰冷的小脸蛋上,泪如雨下。
“滴”,一声短促的鸣笛声,一辆银灰色的豪车停在了沈唯身边。
沈唯扭头朝车子看去。
车窗落下,一个面皮白净,气质斯文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哦,果然是你,是出什么事了吗?需要帮忙吗?”
沈唯皱皱眉,想起来了,这是陆景雯的那个男朋友,叫右安什么来着。
沈唯朝他招招手,“没事,谢谢你。”
“真的没事吗?”顾右安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到沈唯身边,“小朋友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谢谢你。”沈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不怕别人对她坏,就怕别人对她好。
即便是陆景雯的男朋友,这么语气温和地跟她说话,她也没办法冷着脸。
“你们要去哪儿?我送你们一程。”顾右安看着女人和孩子脸上的泪痕,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在车里,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清冷的气质,确实非常特别,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不用了,真的。”沈唯谢绝。
“别客气,这么大的风,孩子还小,别吹病了。”顾右安说的很诚恳,“这种天气,想打车不容易。”
沈唯看看可怜巴巴的萌萌,对顾右安笑了笑,“那……好吧,谢谢你了。”
顾右安很绅士地帮沈唯和萌萌打开车门。车内温暖如春,萌萌走了一段路,又哭了一阵子,早就累了,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我姓顾,叫顾右安。请问您怎么称呼?”顾右安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主动开口道。
“我叫沈唯。”
“你跟景雯之前就认识?”顾右安继续问。
“是的。她弟弟是我大学同学。”沈唯没有提萌萌的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反正她和陆景雯也不可能再发生什么联系了。
沈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下一秒就被打脸了。
因为陆景雯突然出现在车子侧前方,正对着他们招手。
顾右安靠边停了车,陆景雯兴冲冲地打开车门坐到副驾上,“哎呀,右安,今天真巧,我刚从商场出来就看到你的车子。刚才还想给你打电话让你来接我呢。今天路太滑了,我都不敢自己开车,你看,这是我给你……”
陆景雯的话突然断了,她这时才注意到后座上还有两个人。
“沈唯?”陆景雯瞪大眼睛看着沈唯,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唯朝她点了点头。
若果不是看在顾右安的面子上,她是不会搭理陆景雯的。
“你怎么……会坐右安的车子?”陆景雯的眼神冷冰冰的。
难道,右安和沈唯之间?
“在路边看到她,顺便送她们一程。”顾右安倒是不在意,开口说话,替沈唯解了围。
“呵,这么巧!”陆景雯在顾右安面前不敢放肆,只敢瞪沈唯。
沈唯被她看得心烦,反正也离家不远了,便道,“顾先生,谢谢你今天送我们,既然你有朋友在,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下车了。”
顾右安也没挽留,微笑道,“好的,地滑,注意安全。”
“谢谢。”沈唯抱着萌萌下了车。
陆景雯看看顾右安,又看看沈唯的背影,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沈唯家里,李桂莲看见女儿回来忙迎了上去,“唯唯,怎么样?你下午心急火燎地带萌萌去林家,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唯还没来得及说话,萌萌抢先道,“姥姥,奶奶死了!爸爸和妈妈也吵架了!”
“啊,彦深他妈死了……”李桂莲低声感叹,又责怪女儿,“彦深妈妈刚走,你跟他吵什么架?之前劝你跟他分手,劝死你都不听,现在他妈刚闭眼,你怎么就跟人家吵起来了?”
“妈,别问了,我跟他,彻底完蛋了。”沈唯只觉得浑身都累,不想解释。
李桂莲惊道,“你说真的?你真的跟林彦深彻底断了?”
沈唯没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沈唯回到房间刚换上家居服,周蕊蕊给她打电话了。
“唯唯,我给我表哥打过电话了。”
“哦。”
“他说他们实验室现在正在机构合作戒毒项目,你看,我要不要介绍林彦深那个戒毒所跟他们合作?这样我表哥可以亲自过来指导林彦深,效果绝对好。”
沈唯吸吸鼻子,“好啊,你不是有林彦深的手机号吗,你自己联系他吧。”
“咦?”周蕊蕊马上察觉到不对劲,“你跟林彦深吵架啦?”
“不是吵架,是分手。”沈唯把刘素雪的事情跟周蕊蕊说了一遍。
周蕊蕊拍案怒骂,“他怎么能这样呢!这跟渣男有什么区别!太恶心了!”
“是啊。我也觉得恶心。”
周蕊蕊义愤填膺的骂了半天,说:“我不给他打电话了,让他的毒戒不掉,一直在戒毒所呆着!”
“别啊,给他打电话吧,一码事归一码事。感情的事是感情的事,这个事情,他真的是被害者。”沈唯劝周蕊蕊。
周蕊蕊纠结了半天才道,“算了,看在萌萌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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