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沁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那场车祸并不曾克制,而是狂乱而嚣张的径直撞上来,司机来不及反应,车身整个被压扁。
她的脑袋撞在挡风玻璃上,很疼,整个人都是晕的,而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后座被车身挤压的小女孩……
下一刻,骤然惊醒,浑身冷汗。
病房里没有人,她手上在输液,滴答滴答的液体往身体里流动,却听不见声音。
“妈咪。”
耳边传来脆生生的音,陆沁安扬起眸便对上一张苍白的小脸蛋。
吃吃靠在旁边的病床上,头上罩着纱布和网,左边脸颊还有擦伤,可怜巴巴的缩在枕头旁,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泛着红,显然是哭过的。
陆沁安还记得,她疼的一直哭一直哭,而自己不在,也不知遭了多少罪,心疼的不行。
“吃吃,妈咪的乖宝宝……疼吗?”
陆沁安连忙过去抱着她,原本圆滚滚的肉团子,如今身上都是伤,脖子上的伤疤还没褪干净,现在又弄出这么多,一个漂漂亮亮的小丫头以后也不知能不能都褪掉。
“疼的呢。”
被妈咪抱着,她的惊惧终于逐渐消退,抱紧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处,嗅着熟悉的味道,总算安心。
小脸皱着,受伤了的那条手臂抬了抬,抬不动,便抿着小嘴抱怨。
“医生叔叔剃掉了吃吃的头发。”
“他们还拿针戳吃吃的脑袋,可用力了!”
似是又回忆起那可怕的一幕,小肉团子颤了下。
陆沁安心又是一阵紧揪,连忙抱紧她,吓的嗓子都是哑的,只用手掌来回抚摸着她的背脊,“妈咪在呢,妈咪给吃吃吹吹就不疼啦。医生叔叔是为了救吃吃才这样做的,吃吃不可以埋怨他们哦。”
“可是……真的好疼的!”
她可怜巴巴的瘪着嘴巴,眼眶整个是红的,因为撞击导致的一只眼睛充血,至今不散,不过才四岁,却因为他们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对不起宝宝……”
陆沁安心疼的几乎要喘不过气,凑近了一看,脑袋后一戳头发被剃光,纱布捂着的地方就在后脑勺,她几乎不敢去想小丫头经历了什么,只抱着那软软的身子,一径喃喃出声,“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妈咪不好。”
吃吃不明白。
她知道那是车祸,乌黑发亮的眼睛眨了眨,歪着脑袋想还是想不通。
而她更知道的是,妈咪很难受,便笨拙的伸出小手,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拍抚,“是不是疼呢?吃吃给妈咪吹吹,不疼的哦。”
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那样真诚而努力的帮她吹伤口。
陆沁安鼻尖一酸,掉了一滴泪。
小肉团子眼尖,一下就看见了,当下慌神,只当妈咪也疼,这么想了想,忽然脑袋上的伤口也疼起来。
呜呜咽咽的跟着哭起来。
她不比陆沁安,哭起来就不受控制,越来越夸张,陆沁安想哄,可看她在哭,自己不知怎么的眼泪也跟着掉……
……
顾重深推开病房门时,里面就是一副混乱的场景。
大的小的抱在一块,哭的像是世界末日。
抱抱跟在他后头,歪着脑袋一瞧,便摊开手,表示自己没办法。
他没办法,走过去站在两人面前,粗声粗气的喊,“别哭了。”
“这不都没事么,哭什么!”
顾重深不说话还好,一说陆沁安顿时僵住,想起他刚刚的责怪,再想起他叮嘱过自己不要随意出门,而偏偏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
甚至还连累司机也受伤。
顿时悲从中来……
“妈咪……”
小肉团子抬起手抹了抹眼睛,本来哭够了的,可一瞧见爸爸阴沉着的面庞,小小的身子缩了缩。
“哇”的一声……
“不许哭!”
顾重深抓了抓头发,盯着她,似是在比谁的眼睛大。
小肉团子比不过,哼哧哼哧的咬紧嘴巴。
倒是某妈咪,轻轻给她擦眼泪,一不小心又瞧见耳后还有擦伤,当即……
“你也给我闭嘴!”
他实在太凶,陆沁安被吓的石化,连哭也忘记了,只泪眼朦胧的抬起头,讷讷看着他。
总算安静下来,顾重深拧着眉心,紧绷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无奈,“没出息,多大的人了。”
“四岁。”
小肉团子认认真真的应,倒让其他几人差点憋不住笑出声。
陆沁安抚了抚她的背,轻轻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困不困?妈咪陪你,再睡会。”
许是真倦了,哄了没几下吃吃便睡着过去,平日都是侧朝左躺着,可如今左侧有伤,便下意识侧在右边,只瞧见小小的一团背影。
“你也回去躺着。”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陆沁安正想说我没事,可一对上他冰冷的目光,立刻住了嘴。
乖乖爬了回去。
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今天开车撞到我们的那个人是不是……”
“胡思乱想些什么,闭嘴休息。”
顾重深凶了她一句,没有多解释,转身走了出去。
那边,抱抱按着发疼的脑袋跟上,真是受不了这别扭的两人。
……
门外有说话声,陆沁安伸长耳朵,却仍听不清。
“爸,你为什么又凶安安?”
走廊上写着大大的不许抽烟,可男人站在窗前,却张狂的雾气吐出来,而没有人过来阻止,面色冷厉的没有情绪,嗓音沉郁而阴鸷。
抱抱扶着墙站在那,按着发疼的脑袋,乌黑发亮的眼睛里竟是不解,一直仰着脑袋看他,许是看累了,这才终于垂下来,皱眉,“我是真搞不懂你,明明心里那么那么喜欢安安,怎么老欺负她。安安这两天都睡不好,昨天晚上你走之后她一个人还起来吃东西,吃到半夜三更的……也不怕发胖。”
顾重深眸光晦涩了下,静静听着。
“说远了。”
抱抱扒扒发,秀气的眉毛皱起来,一只手插在腰上,好半晌才重重叹气。
“其实今天的事都怪我,是我骗安安今天是我的生日,缠着她带我们出来买蛋糕的。”
“还有……安安明明给你打了电话问你回不回家,可你不接。我们上车之后没多久那辆车就直接冲过来,喂,老头,你也不傻,想也知道对方是冲着你来的吧。”
顾重深脸色变了变,下颌线条紧绷,便只胡乱捻熄了烟蒂,凝眸看着他。
抱抱现在可不怕他凶,挤了挤鼻子,想着吃吃脑袋瓜上哪条疤,心口就一阵一阵疼,“反正,安安肯定不会跟人结仇,我和吃吃就更不会,想来想去罪魁祸首是你好不好?上回她俩被绑架也是因为你,现在又……你怎么还好意思怪安安哦!”
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渣男!
“咦……两位都在,顾太太醒了的吧?”
医生从旁边过来,瞧着一大一小两位顾先生,笑着推开门。
门一开,好巧不巧的陆沁安就跟某人对视了一眼。
四周无声无息的,她立刻别开,垂着眸不说话。
抱抱探进去一只小脑袋,却被跟在后头的连书彦抓了回去,“伤没好胡乱跑什么?跟我回去。”
“安安,安安……”
她还在喊,陆沁安看他操心来操心去的样,心里一阵揪紧,“你多注意啊……去躺着别跑来跑去了。”
“知道知道!”
抱抱摸了摸鼻子被连书彦抓走,忍不住咕哝,“你俩别吵架我才能安心躺着嘛。”
医生进来查看过她的情况,撞击地点在吃吃那边,她坐在副驾上并没有受到直接冲击,只是脑袋磕在了前头晕了过去,“也是幸运,一车四个人都是轻伤,只这小丫头伤的严重些,头上的伤会留疤。”
小肉团子睡的香甜,浑然不知有人在讨论自己。
“顾太太您这边好好休息几天就成,对了……想出院的话随时可以。”
“先出去吧。”
“好的。”
医生点了头出去,体贴关上门,房间里顿时悄无声息的,只有淡淡的呼吸声。
陆沁安躺在床上,身上还是白天穿着的毛线衣,脏了汗了难受的贴在背后,她扯了扯,将脸别在另外一边,不去看他。
“司机酒驾,大白天的酒精浓度高的吓人,撞到你们之后并没有引起其他事故,认错态度良好,吊销驾照禁驾五年,正在拘留当中。”
她点头,不明白这男人说这些做什么。
顾重深却在病床旁站着不动,高大的身躯总在无形之中给她压力,甚至于在呼吸间都能感受到属于他的气息。
好半晌,才又听见一声叹息。
陆沁安狐疑的抬起头,看他站在那,一丝不苟的发已经凌乱,面容难得的有些憔悴,眼底是明显的青黑,许是昨天夜里真熬夜加班,气色不太好,而那身高定西装上还染了血污,眼眸里染了阴霾。
她不喜欢看他这样颓丧的模样,小手抓紧被子,干脆下了床,“你出去吧,我想洗个澡。”
身子黏腻的难受,何况她也没受伤,想着收拾了干净舒服点。
小丫头睡的很熟,她一定吓坏了。
可脚刚碰到地板,身子便被人横抱起来,面前是一阵天旋地转,而她只能看见男人坚毅的下颌,和看不出情绪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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