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饭店王大顶陈佳影》第38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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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刑讯室,宪兵给王大顶打开了手铐。
    与此同时,在土地庙里,大当家正用铲子给陆黛玲尸体撒石灰。这时,老犹太扑进庙门,后面跟着刘金花、煤球与老左。
    大当家放下铲子,迎了上去说:“谢尔盖!”
    “大当家——”老犹太加快脚步扑进大当家怀里,哭了起来,“谢谢你救我!呜呜呜……”
    大当家轻拍着他的后背说:“现在没事了,别怕!”
    老左悄然往外走去,刘金花与煤球跟了出去。
    老左笑了笑说:“陈佳影要发起总攻了,把窦仕骁变成共产党,让蛇吞进自己的尾巴,如此妖孽的策划,也只有她敢付诸实施。”
    刘金花撇撇嘴说:“还不是仗着我家王大顶。”
    老左说:“当然,还有你、大当家、煤球,很多人,我们从来都不孤独。”
    刘金花说:“可我还是有点儿担心,栽窦仕骁毕竟就是个诡诈,一时得手容易,但能撑多久,真不好说。他们栽完窦仕骁,转身就能走吗?”
    老左说:“陈佳影做攻略非常整体,天时地利人和都会斡旋。当她通过那封电报确定集体的力量已在紧密配合时,她就知道柯林斯巴的脱险,效果会是爆炸式的,辐射到和平饭店,野间和日下步将应接不暇,所以她要在这个当口发起总攻,以快打快、乱中取胜。”
    “而且她知道有很多人变成了朋友。”这时,老犹太边说着,边与大当家走了出来,“困在和平饭店的那些人帮了我,也会帮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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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临时指挥部,众人围坐在一起。
    野间惊愕地说:“什么?苏联领馆发表公开声明?”
    巴布洛夫说:“是的,布洛维奇同志刚接到电话。”
    诺尔曼说:“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从来、也永远不会对犹太人及其财产怀有伤害性企图,但我们必须提防可能来自饭店内某些势力的抹黑和中伤。说政治献金一事是某方势力抹黑,已经算很克制了。”
    乔治白对野间说:“苏联领馆先声夺人,美国当然会有所对。”
    那警监一脸无奈说:“发表声明之前,就不能跟日方商量一下吗?”
    瑞恩说:“对不起,我们也是声明发表之后才被告知的,封闭在饭店里,信息终归会有些滞后。”
    野间恼火地说:“可你们有什么必要在声明里敬告日本国不要效仿,这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政治献金的谣言有其真实一面。”
    乔治白看了眼美国女士说:“苏联人暗示政治献金事件是故意抹黑他们的谣言,美方未予揭露就算不错了吧。”
    该隐说:“德方认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是美苏势力以羞辱德国为目的联手导演的一场骗局,而日‘满’方也因其对德国的暧昧态度而被利用为操手,对此我们已向关东局提出强烈抗议!”
    那警监惊恐地说:“这又何必嘛!”
    野间接话说:“算了,那警监,输了,就是这个结果,就得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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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刑讯室,日下步、白秋成等人站在一旁,看着陈佳影审讯窦警长。陈佳影说:“谁是?你便是!从头到尾你都在用你警长的身份混淆视听,文编辑逃脱后,你想把我和王大顶错判成了事。”
    窦警长咆哮说:“你颠倒黑白,我知道你早有预谋!你利用我的忠诚引诱我出去,借我之手灭口李佐,从那时起,你就打好栽我的算盘了。”
    陈佳影说:“情报贩子内尔纳之死疑点重重,你却急于草草结案,因为你发现同党正暗地里追踪一桩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政治献金交易。”
    窦警长说:“别逗了,结案是大佐的命令,但这只是虚晃一枪,当时我心领神会——”
    陈佳影冷声打断说:“谁能给你证明?”
    窦警长顿时一愣,有些支吾地说:“石、石原他知道的……”
    陈佳影说:“哈,一个死人?”
    窦警长说:“大佐,您还没看清楚吗?她依仗满铁的机要身份蒙蔽我们很久了。”
    日下步冷冷地说:“警务局七级警佐,也是你一直的身份。”
    窦警长怔然说:“您这算给我定性了吗?”
    日下步面无表情说:“我希望你能完整回应所有质疑。”
    陈佳影说:“你吓坏了,对吗?当我展示出你闻所未闻的专业之后,你穷凶极恶加以阻挠,你捏着我和王大顶的关系竭尽演绎之能事,就想把我俩迫害致死,让调查终止。当我俩一次一次证明自己的属性之后,你甚至不惜扮演一个报私仇的混蛋!这个与你一贯表现的职业素养完全相悖的行为,让你从此一步一步陷入被动,最终害得你那同党肖苰迫不得已自曝身份。”
    她转对日下步说:“我始终觉得当初肖苰那张传讯字条毫无必要,现在才明白,她是舍车保帅,保护这位甚至已掌握了‘狗神’密码的高级卧底。”
    她又转对窦仕骁说:“否则那时候,你就应该露马脚了!肖苰暴露并死于香雉将军刀下之后,你开始变得低调,不再对我和王大顶死缠烂打,因为你得接续肖苰的使命。你也意识到你必须依靠我们才能破解政治献金的秘密,为此那些职业或半职业的国际间谍暴动时,你甚至不顾个人安危强行阻止了日下大佐的突击。”
    窦警长环视一下日下步与白秋成等人说:“所有人都知道我阻止进攻的原因,因为你声称陆黛玲是谋杀石原的凶手——”
    陈佳影接话说:“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扯淡,是我为了把陆黛玲从那些家伙中间弄出来玩的下三烂,我们由此揭开陆黛玲和陈氏兄弟在唱双簧,而你却想乘机干掉她,为什么?你告诉我!”
    窦警长说:“陆黛玲那么说是别有用心。”
    陈佳影说:“因为你知道谋杀石原的人是谁!”
    陈佳影转身对门边宪兵说:“开门,放王大顶进来。”
    王大顶被宪兵带了进来,似笑非笑地说:“是要我回顾石原被杀现场的勘察吗?”
    窦警长说:“王大顶,你们不要串通一气!”
    白秋成冷冷地说:“除了与陈氏兄弟对质,他俩都未有过近距离接触。”
    窦警长说:“白秋成,你变脸真快啊。”
    白秋成说:“我是警察,我只服从真相。”
    王大顶说:“凶手经验丰富,他穿越过401房间,到了403房间,那个假导演龚自朝是关键证人。”
    他又看向陈佳影说:“当时我们离答案只有一步之遥,但遗憾的是,我们去找因袭击窦警长而被便衣击伤的龚导演时,他已经无法开口了。”
    陈佳影说:“在场所有人里,窦警长对龚导演的状况最为紧张,为什么?原因值得大家玩味,关键证人导演重伤不治也充满了蹊跷!”
    日下步狠狠瞪了一眼窦警长。陈佳影说:“当时暴动刚起,我方楼内人手有限,忙乱之际,窦警长支走了几个便衣,自己却留下来,为什么?”陈佳影转向窦警长说:“龚导演臀部有伤,下地困难,即便落在房间内也难构成威胁,激斗时刻,你去找他干什么?”
    她转对日下步说:“当时的状况二人明显是在搏斗,而且竟是他被打倒夺了枪!试问连下地都有困难的龚导演怎会忽然爆发如此巨大的力量?”她转而盯视窦警长,“关键证人龚导演是发现你要灭他的口,才拼了!”
    窦警长大吼:“你血口喷人!我怎么会杀石原?我有病啊?”
    陈佳影说:“通过现场分析发现这个疑问后,我一直都在追问,宪警方假意撤走的那一时段,窦警长、石原几人是受命潜藏于饭店监视动向,他们是幽灵,发现可疑情况应及时地秘密地向外传报,究竟有多紧迫的事态,足以让石原不惜暴露整个监视计划直接现身抓人?”
    王大顶接话说:“石原选择空置的401房间与凶手进行交互,说明他并不想对凶手以外的人暴露踪迹,他跟凶手也不是偶然遭遇。”他转对窦警长,“他是在401房间堵你,因为你经401房间去403房间与龚导演接触,还会经401房间离开,这是一条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路线。”
    陈佳影盯视窦警长说:“你告诉龚导演宪警方是假撤离。不是,你搞什么小动作?”
    窦警长脱口而出说:“我就是想卖他情报……”
    话音未落,窦警长便意识到秃噜了嘴,顿时愣在了当场。
    陈佳影微笑说:“所以,石原要抓你,你就宰了石原,对不对?”
    窦警长恐慌地对日下步说:“不是这样的,大佐!”
    陈佳影说:“卖情报?当时我都没有值钱的情报,你拿什么去卖?”
    窦警长刚要开口,陈佳影提高声音说:“什么是致命的?不是情报,是你的身份!所以你要杀掉石原,所以还要灭口龚导演,因为有他,我们就能倒推出你杀害了石原。”
    “王八蛋,我杀了你——”窦警长暴怒地向陈佳影扑来。王大顶猛地蹿出轮椅,一记重拳砸在窦警长脸上,窦警长栽倒在地。
    日下步咬牙切齿地说:“把他带下去,否则,我很难控制自己不当场杀了他。”
    这时,野间一脸焦虑地快步走进来说:“日下大佐,香雉将军来电,他将亲自听取你我对和平饭店近期所发事端的陈述。”
    日下大佐不由得怔然说:“香雉将军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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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顶与陈佳影一起又回到了316房间。门铃响了起来。
    陈佳影说:“请进。”
    野间握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对陈佳影说:“审议团的决定下来了,你将在下月二十一号正式调往印度,在这之前都休假吧。”
    野间将信封递给陈佳影说:“明早的火车票,到朝鲜的,两张,带不带王先生,你自己决定。”陈佳影打开封口往里看了看。
    野间说:“司机一会儿接你们回公寓,并负责保护,明早送站。”
    陈佳影说:“迫不及待打发我走,是不想我跟关东局说上话吗?”
    野间说:“政治都是复杂者的游戏,谁做得到彼此坦荡?若没有新佑前辈的回函电报,恐怕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还是国策会社的观察员,每季都会有秘密报告发回日本,以供他们对我和其他机要长的评估。”
    野间叹了口气,瞥了眼王大顶,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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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临时指挥部,日下步扫视围坐在一起的众人说:“不要都把脏水泼向我们!围绕政治献金事件的所有内幕,大家心知肚明,我们要盖不住,在座所有人也没那么容易都甩干净。声明、抗议、宣布态度,这会让一些人心安,也会让一些人更偏向于阴谋论。那么,既然如此,我们就都统一口径吧,政治献金事件就是一个我方在和平饭店排查过程中,间接帮助你们破解的一个谣言。我们平稳着陆,你们几方避免尴尬。所以,就此了结吧,大家在‘满洲’,都有想要的利益,对我方穷追猛打,没什么好处吧?”
    乔治白说:“当然,我们是联手破解谣言的人,谁也没想穷追猛打。”
    日下步点点头说:“和平饭店是和平的。”
    在310房间,那警监对陈氏兄弟:“咱们直话直说吧,和平饭店里发生的这一系列糗事儿,需要变成一个多方团结共同赢取胜利的故事,你俩若能口径绝对一致,我相信应是百利而无一害。”
    陈氏兄弟对视了一眼。那警监说:“政治献金一事子虚乌有,南京政府也就什么污点都不存在了,这样的结果,应该算是皆大欢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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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土地庙院前,老左抬手看了下表说:“差不多该走了。咱们就此别过,各接各的人。”
    大当家说:“你确定他俩万无一失?”
    “正义的人,天地相佑。”老左对大当家点了点头,拉开庙门。
    “哎!”大当家叫住老左,“老犹太都能安排,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很多,而且越来越多!”老左笑了笑,走出了庙门。
    在和平饭店大门口,野间目送着陈佳影离开,心内默念说:“我现在心情非常复杂,陈佳影,我本该欣慰,因为你证明了自己的属性,但不幸的是你同时证明了权力在傲慢和恐惧下的荒诞,明早你们坐上火车,就永远不会回来了。抱歉,你们会在一场事故中丧生。”
    陈佳影搀扶着王大顶坐进了停在门口的轿车。轿车缓缓启动,开走。不久,轿车在一个公寓楼前缓缓停下,陈佳影与王大顶下了车。
    司机将轮椅推给二人说:“我先进您公寓检查一下。”
    陈佳影点了点头,司机转身向门洞走去。
    王大顶说:“这回真是分手了,我知道。”
    陈佳影笑了笑。王大顶说:“我请求你一件事儿。”
    陈佳影说:“什么?”
    王大顶说:“走的时候脚步慢些,让我可以一目一步地送,分离是注定的,我知道,但那刻我肯定想最后看一眼你的样子。”
    陈佳影说:“你记住,陈佳影不是我,我是替换掉了这个恶魔,我叫南门瑛。”王大顶吃惊地看着她。
    陈佳影说:“如果你想记住我,就记住我这个名字,记住我对肖苰、唐凌,以及黑瞎子岭那些弟兄的牺牲有多悲痛。你也必须记住,我始终没有因为一次次骗过日‘满’方而骄傲过,包括最后颠倒乾坤大翻盘。”
    王大顶有些不解地看着陈佳影。陈佳影说:“因为这是无奈,因为我们弱小,所以不得已用尽机巧。而我梦想的是一个强大的、阳光的中国,人们不再有生存的危机,没有恐惧,无须撒谎,简单从容地相互面对,放心去爱、率真去活,智商只用来发明创造。”
    这时,司机正好下楼,听到这些话,惊愕地放轻脚步,摸到一楼拐角。陈佳影忽然转身冲向拐角说:“小坂,你过来!”
    司机怔怔地绕出拐角,向他们走过来。陈佳影说:“难道你不希望也有这样一个日本国吗?与世界平和地交往,互惠互利,而不是靠征战强获自以为的尊重,让国民安居乐业,相爱的人不分离。”
    司机说:“你……你……你是共产党?”
    陈佳影说:“记住,我的名字叫南门瑛!”
    司机顿时明白了什么,当即要掏枪,王大顶猛地扑来,将他顶到墙根,劈手打晕。王大顶架起已昏过去的司机,转脸对陈佳影说:“我想他醒来后,会思考你那些话的。”
    王大顶将司机拖进公寓,捆绑在床架上,抓起边上一个布团,塞入他口中。王大顶对陈佳影说:“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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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轿车停在和平饭店后门,香雉晋安从轿车里走了下来。日下步、野间与那警监等人一同迎了上去,并齐齐鞠躬说:“香雉将军。”
    香雉晋安扫视他们说:“告诉我真实情况,给我最合逻辑的解释!”
    日下步说:“先到指挥部吧,那里已经安排好了相关人员。”
    大家进入了临时指挥部。瑞恩、乔治白、美国代表、苏联夫妇、苏联代表、路德维希会长、该隐、沃纳、陈氏兄弟等人已经等在这里。
    大家刚落座,瑞恩便吁了口气说:“美方公开发表声明也属迫于无奈,政治献金的谣言,其实南京方全可以置之不理,谁知竟会这么大反应。南京方搞公开表态,我们就必须发出声音,否则好像是相关者心虚不予附和。”
    巴布洛夫说:“哼,资本主义阵营言之凿凿,苏联若不出声,恐怕就会有人乘机做文章了吧?”
    诺尔曼看着瑞恩说:“对苏联的诋毁我们听多了,无所谓你的解释。”
    香雉晋安冷冷地说:“听起来就像政治献金的事儿真是谎言一样。”
    陈敏章接话说:“它当然就是谎言。”
    香雉晋安说:“什么?”
    路德维希会长说:“我们之所以抗议,也是愤怒德方在过程中完全被蒙在鼓里。”
    陈敏正说:“其实这是个局,之前在围捕文编辑过程中,宪警方发现饭店内有中共潜藏,分析其使命必是刺探和收集各国对‘满洲’接触的相关情报,于是我和敏章为了避免在排查中被误伤,就向日下大佐提出了这个方案,炮制所谓政治献金交易的谎言,吸引中共追踪,诱其现身。”
    陈敏章说:“若非事先皆有安排,日下大佐又怎可能信手借用核专家的传闻,炮制试图火烧赌场的假象,将危机顶到,从而让中共分子彻底现形。难道日下大佐疯了吗?竟置所有外籍人士性命于不顾!”
    日下步对香雉晋安说:“陈氏兄弟建言的这个方案,符合外界对南京方的诸多猜测,既有诱惑性,又有逻辑合理性,所以我就予以了采纳,因为涉及国际关系,所以恳请野间课长给予配合。”
    野间接话说:“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因我部机要人员陈佳影被涉其中,方才介入进来。”
    “咚!”香雉晋安一拳砸在桌上,野间却加高声音说:“最终证实警务局警长窦仕骁方为潜藏最深之,当然,还有那位诸多仰慕者的作家肖苰!”
    香雉晋安无奈地说:“在和平饭店展开排查中共敌对分子的工作中,我宪警部门与满铁机构精诚合作,以虚拟事件为诱饵,成功地查获中共在我职权机构中的潜伏人员,为‘满洲’之安全、安定,立下汗马功劳。在这次行动的过程中,我方工作得到了国际友人及拥日人士的大力支持,亦可说明大日本国之‘满洲’政策,深受各方之拥戴,而过程中,外界因不明真相而产生的各类杂音,多为阴谋论者庸人自扰,关东局可不予回应。”
    香雉晋安话音刚落,指挥部里响起热烈掌声。
    接着,野间宣布说:“大家可以自由进出和平饭店了!”
    又是一阵掌声,紧接着,大家起座离去。
    野间、日下步与那警监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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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陈佳影与老左坐在小机船上,船夫在船尾悠闲地抽着烟袋。老左说:“老犹太已由负责接应的同志护送出境,之后去向我们将遵循他的意愿给予安排。”
    陈佳影说:“感谢组织冒着巨大风险越境营救。”
    老左说:“是你的自救方案足够机智,我们才有外围配合的余地。我也应该感谢王大顶他们,甘为你我,将生死置之度外。”
    陈佳影说:“更要感谢窦仕骁同志。”
    老左一愣说:“窦仕骁!同志?”
    陈佳影说:“他是我们的同志,若非他自我牺牲,我再聪明,也无法做到颠倒乾坤。当时我劫持日下步,其实就是控局无望采取的下策,一是让王大顶和刘金花离开并惊扰犹太人隐匿钱款,二是暗示瑞恩他们把掩藏和保护老犹太的默契坚持到最后。窦警长应是意识到了这点,于是在擒拿我时,用摩尔斯密码传达了他的意图及我们的密码!”
    接着,陈佳影向老左讲述窦警长机智之举的那一刻。
    窦警长攥着陈佳影被反铐的一手,猛地反拧右手无名指快速地在陈佳影被反拧的手上有节奏地点击着一串密码,陈佳影默默地解读着:同志、栽我!
    陈佳影讲到这里,眼睛红了。她对老左说:“我当场就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有个疑惑在我脑中瞬间解开,我早已断定是他杀的石原,但因动机不解暂未予揭露。而日下步欲烧死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疯狂行动若是得逞,石原的死就会变成一件谁也顾不上的小事,这对凶手来说应该乐见其成,但他却强行予以破坏。”
    老左说:“你因此就判断他是同志?”
    陈佳影点点头说:“我后来回忆,窦警长确定是同志。我在满铁的机要身份曝光后,就想乘着败绩给予放行。不巧此时瑞恩等人的小动作让石原有了解疑内尔纳之死的希望,我的专业还偏偏不可或缺,他也万没想到,随后便有政治献金之事浮出水面,于是我主动地投入了其中。”
    老左不解地看着陈佳影。陈佳影说:“政治献金一案步步推进,我与王大顶的关系却被证伪,只能一个谎言盖一个谎言,之所以挺得到最后,一来仰仗唐凌的帮助,二来也因为窦警长过程中不断在给他们搅局,为此他不惜自我抹黑,把自己表演成一个丧心病狂的报私仇者。”
    老左说:“这么说,窦仕骁真是一位好同志!”
    陈佳影说:“他很清楚因我没留后路,再回和平饭店已无控局把握,一切都是悬崖边行走,于是他表演得更焦虑,更狂躁,更令人讨厌,更像心怀不可告人之事,用他的方式帮我封陆黛玲的嘴,帮我把敌人的视线牢牢锁在政治献金一件事儿上,帮我营救我要保护以及万幸与我默契了的人。做了这一切,最终还让敌人对他的猜忌开始从品质转到了属性上,为我最后反陷他时能被轻信,打下了基础。”
    陈佳影抹了下眼泪,继续说:“从下决心开始,直到时机成熟通知我翻盘,他这个过程才是真正的艰苦卓绝。他要拿捏每一步的分寸,稍轻一点儿无效,稍重一点儿又有可能暴露,检验每一步的效果是相关人员的反应,于是被恶待、被喝骂、被羞辱,甚至来自于他要营救的人的羞辱。为了不给我反对的机会,通知我前,他没向我透露半点儿信息,而且这么长时间竟就没让我觉察出半点儿端倪,他得有多辛苦才能做到,别忘了我可是行为痕迹分析专家!现在我、王大顶,我们都脱险了,他成功了。”
    18
    在宪兵队刑讯室里,白秋成与几个宪兵正在对窦警长用刑。
    白秋成说:“你的组织网络如何分布、本地还有多少同党、是通过什么途径掌握的‘狗神’密码等等,罗列的问题有很多,我可以慢慢来,把各种酷刑使一个遍,直到你交代得一干二净。”
    窦警长沙哑着声道:“白秋成,你可算逮着上位机会了,是吧?”
    白秋成说:“你少来这套,其实我早意识到你有问题了。都说你暴虐成性,但仔细回想就会发现,在很多需对未确定身份人士采用警戒手段的场合里,其实你相当克制,有时甚至堪称怀柔,为什么?为了有朝一日,回到你那个总在控诉别人暴力的组织后不至被人诟病。”
    窦警长嘶吼说:“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我是被栽赃的。”
    “都到这份儿上了,抵赖还有什么用?你不是,谁是?陈女士吗?人家是机要人员背景,审核比你严格一百倍。人家一次次被你往上栽却不慌,为什么?人家有底气。反倒是你,一会儿说报私仇,一会儿说卖情报,还杀了石原队长。你原想捏个软柿子,结果发现惹的是高手,于是你就完全凌乱了,知道吗?”白秋成逼近窦警长说,“为什么杀石原?他发现你卖情报吗?别逗了!他发现了你是,于是,被你灭口。”
    满脸冷汗的窦警长,垂着眼帘喘着粗气,他脑袋里闪现杀石原前的一幕。
    石原说:“都是假的。”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张字条,“我看到你在歌舞厅的音箱后面放的这个,上面写着‘秘密还是秘密、快走’。这是什么秘密?是陈佳影没有破解,还是破解却隐瞒,她知道,你也知道……”
    窦警长恐惧地说:“不不、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
    石原低吼打断说:“快走?你让他们快走?陈佳影在外的部署是忽略他们全力盯梢苏联人和陈氏兄弟,你在配合她,她是中共,你们都是!”
    想到这里,窦警长闭了闭眼睛,困难地咽下些口水。
    夜光中,刘金花一阵快跑,扑到一瘸一拐向她迎来的王大顶身上。刘金花像考拉一样双手勾着王大顶脖子,双腿勾着他腿,一动不动。直到大当家与煤球从后面走上来,刘金花才松开王大顶。
    大当家说:“还是先走水道,然后穿西山,回黑瞎子岭。”
    王大顶说:“不,走前还得办件事儿。”
    大当家与煤球不解地看着王大顶。
    王大顶说:“窦仕骁就他一条命不够本儿,我要杀他全家。”
    刘金花说:“这事儿像是很有土匪风采,我陪你去。”
    日下步与野间走进刑讯室。
    日下步对白秋成说:“情况怎么样?”
    白秋成说:“还没交代,我已吩咐队医准备强心针,继续拷问。”
    野间皱眉说:“动作快点儿吧!整个满铁能够读解‘狗神’密码的也仅七人,他是怎么掌握的,这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明白吗?”
    白秋成说:“明白。”
    日下步说:“把他妻儿都带过来吧,有亲人在场,效率会高很多。”
    19
    小孩在床上睡着,窦妻坐在床旁哼着摇篮曲。门铃声传来,窦妻起身去开门,见王大顶与刘金花正站在门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大顶说:“我,王大顶,应该不会忘吧?”
    这时,小孩跟了出来,窦妻慌忙一把把孩子搂进怀里。
    王大顶与刘金花跟进屋里。王大顶说:“我以后不做土匪了,所以得干件大事儿,给自己的过去画个句号。”
    窦妻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王大顶从怀中掏出手枪。“砰”一声枪响,紧接着便是孩子的尖叫声;“砰!”又是一声枪响,安静了……
    白秋成赶到窦家时,却见小院被外头的一辆消防车挡着。车后浓烟升腾,消防员正举着水管朝小楼喷水。几名消防员抬着两个担架从车头前走出,担架上盖着白布,白布下是一大一小两具尸体。
    白秋成向一名围观群众与一名消防员了解一下情况后,又在窦家院子周围察看了一圈,接着,他上了摩托车,赶回宪兵队。回宪兵队后,白秋成马上向日下步与野间汇报:“根据附近邻居的叙述,先后听见两记枪响,出来探看情况时,窦家已经起火,消防人员的判断是人为纵火。”
    日下步与野间对视了一眼。白秋成说:“火灾现场搬出两具尸体,一名成年女性、一名小孩,皆已烧成焦炭,无法辨认容貌及形体,但两具尸体头部都有土产盒子炮的枪击创伤。结合相关邻居所提供线索及消防人员的勘察,应可判断,至多两名凶犯乘夜潜入窦警长家,将窦妻及其幼子施以枪杀,然后纵火焚屋。勘察时,我们在窦宅的院门外墙柱发现绘有摸点标记,标记为黑瞎子岭土匪惯用。”
    日下步惊悚地看野间说:“黑瞎子岭?王大顶的黑瞎子岭?”
    这时,一宪兵带着士兵秋元匆匆进来。秋元将一个档案袋递给野间说:“野间课长,这是送我站的那份电报中继件,请你查收。”
    野间接过文件袋,从里面取出电报。对秋元说:“嗯,两名经手人签字,内容也与你们电话汇报的一致……”
    话音未落,他觉察到不对,“哗”地翻过纸看,又抖了抖说:“秋元下士,中继件使用的不是专用电报纸!”
    秋元惊说:“什么?我们没有其他电报用纸呀。”
    野间皱眉说:“当时岛上可有外人来过?”
    秋元紧张地说:“不,不算外人……是劳军艺妓和领班车恩吾。”
    野间不由得微皱起脸说:“我明白了……天哪……”
    他转对日下步说:“真正做手脚的地方在中继站!敌人算准我们发现窦警长手里的电报被调包后,势必要向中继站核实,所以派人在那里调包了,中继站都是假的!我们得到的新佑前辈对陈佳影的阐述是假的,什么国策会社的观察员全是假的,伪造的!”
    白秋成说:“难道窦警长调包的电报才是真的?他根本就不懂‘狗神’密码,所以内容是真的,纸张是假的,而我们因为纸张问题怀疑内容也被伪造,于是向中继站核实,于是就相信了真正被伪造的内容!”
    野间说:“现在我更相信这边的电报也不是窦警长调包的。”
    日下步对白秋成说:“你刚才说,黑瞎子岭?”白秋成点点头。
    野间大声说:“王大顶!他和陈佳影在一起,走,去陈佳影公寓!”
    众人一下子拥了出去,直奔陈佳影公寓。
    “砰!”门被重重推开,众人拥入,随即,看到那个司机呈大字形被捆在床上,嘴里塞着布团。
    白秋成和警察b扑上去,七手八脚为司机解开捆绑。
    野间问司机:“陈佳影和王大顶去了哪里?”
    司机两眼失神地傻笑说:“在床上。”野间等人面面相觑。
    20
    窦警长红着双眼朝日下步等人咆哮着说:“我菖你们大爷!我妻儿是你们杀的!
    那警监支吾说:“是陈佳影……还有王大顶,以及他们的党羽,太过狡诈,利用政治献金一事儿暂时燃发外交性质的混乱,制造骗局,诬陷于你——”
    窦警长咆哮着打断说:“都他妈驴!驴——”
    窦警长瞪视日下步说:“哪一次我没接近真相?我揭露他们是假夫妻,证实王大顶是土匪!”
    他对野间说:“你的机要人员爱上土匪,还合杀亲夫,这种故事猪都不会信,陈佳影都劫持大佐啦,你还当她是宝,她给你脑里灌汤啦?”
    窦警长又转对日下步吼道:“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我赴汤蹈火冲在前面,还有错啦?对,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警佐,她是机要人员,行为痕迹分析、专家,你们但凡对我公平一点儿,这个专家就败露了!”
    日下步讷讷地说:“窦警长……”
    窦警长说:“我报私仇怎么了?我要王大顶的人头怎么了?他一投共的土匪!他绑我老婆、儿子,害我欠下高利贷,你对我有过说法吗?他一土匪说我杀石原,你们听得心花怒放,你们这叫什么病?结果宪兵队的酷刑我一个没落下,真正的,你们又配车又配司机地给送出去,他王大顶就杀我家人啊!现在你们明白了,呜呜呜……刘金花没回来,你们不当回事儿,她是去叫帮手了,知道吗?”
    面对号啕大哭的窦警长,野间、日下步、那警监都是一脸的尴尬。
    许久,日下步闷闷地开口说:“那警监,对于警务局警佐窦仕骁在与中共敌对组织的斗争中所做的努力,我们应该给予褒奖,对其所付出的牺牲,当给予抚恤。我要求警务局立刻恢复其警职并建议晋升,对其所欠债务应拨款助援金,代为偿还,对此尽忠康德之士,警务局当有最优之绩评,以示王道之公义、提振警务人员之士气。”
    不久,窦警长在两名宪兵陪同下,洗了个热水澡。医士给他左手进行细致包扎,然后宪兵帮他穿上了制服。
    日下步、野间与那警监一起,送窦警长走出宪兵队的楼门。
    窦警长沿着院墙向前走着,离开门岗一段距离后,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着拐入墙拐后。不远处一棵树边,停着一辆人力车,车夫装扮的煤球正站在车边朝他招手。
    日下步对野间说:“野间课长,对关东局的报告,还要重新调整。”
    野间却微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说:“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那警监疑惑地说:“哪里?”
    野间说:“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王大顶屠杀窦警长家人,不会被陈佳影阻止吗?”
    日下步与那警监不由一愣,接着,三人同时撒腿向场院大门奔去。他们刚拐过墙拐,便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窦警长的警服、警帽正挂在树枝上。对视一眼后,全都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
    21
    煤球带着窦警长到了一个小岛上,陈佳影、王大顶、刘金花、大当家、老左,还有窦妻与窦子等人已经等在这里。窦警长上前抱起儿子,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说:“宝贝儿哟,再亲下,再亲下……”
    王大顶走过去,拍拍窦警长说:“咱俩这算扯平了吧?”
    窦警长抱着孩子,向大家逐一打着招呼。
    王大顶说:“远走高飞,熊老板的高利贷也追不着你了,完满吧?”
    窦警长说:“少废话,那两具尸体哪儿来的?”
    王大顶笑盈盈地转看刘金花说:“与你相会之前,我先后处决了四名出卖抗联的奸细,最早一个当陈佳影的虚拟丈夫王伯仁用了,缘分的是另三个里头有一对夫妻,男方是个侏儒。有小孩儿在,我就不细说了,反正你知道这是必须烧你房子的原因之一。”
    窦警长笑着用包扎着的左手在王大顶胸口轻捶了一拳,王大顶把他拉到一边说:“想听听你与你家人如何脱险吗?”
    窦警长说:“我正纳闷这事呢,快说!”
    于是,王大顶便跟窦警长讲述了起来。
    王大顶看向倚站在梳妆台边的陈佳影,笑笑说:“走吧。”
    陈佳影点了点头说:“好。”
    王大顶又要开口,陈佳影抢话说:“知道了,脚步慢些。”
    王大顶点点头说:“窦警长怎么脱身,交给我。”
    陈佳影说:“我相信你有办法让他及其家人都能脱险。”
    王大顶进入了窦家。
    王大顶说:“我以后不做土匪了,所以得干件大事儿,给自己的过去画个句号。”
    王大顶从怀中掏出手枪,随即门开,煤球与大当家拖着两个鼓囊囊的麻袋,拎着两桶汽油进来,关好门。
    窦妻恐惧地说:“你们要干什么?”
    王大顶说:“别紧张,我是来还债的,麻袋里的两坨东西,用来替换你们娘儿俩,你俩疑似遇害,你丈夫就没事儿了。”
    窦妻说:“我丈夫怎么了?”
    王大顶说:“他是英雄。”
    窦妻不由得有些发愣。王大顶看向孩子说:“小伙子,叔叔一会儿呢,会朝天开两枪,第一枪响,你就大叫,第二枪响,你就停,听明白了吗?”
    孩子怯怯地点了点头。
    于是,王大顶缓缓举起手枪,对向房顶。
    不久厅门开,王大顶、刘金花、窦妻牵着小孩出来,快步走出小院。
    厅内,大当家抱着汽油桶沿着墙根浇着汽油,煤球解开麻袋,拿起身边汽油桶,往麻袋里外地浇……
    王大顶讲述完,窦警长说:“谢谢了,土匪!”
    朝阳映着的江面上,一艘小机船正在远去。
    岸边,王大顶、刘金花、大当家与煤球默默地目送着小机船。
    王大顶说:“昨晚分手时,她果真走得很慢,让我能够一步一目地送,直到消失在路灯光外。这个女人就像妖孽,她让我柔软,无法抵御眼泪,让我想要变作伟岸的神,保护我身边的爱人、亲人,乃至国家,乃至那些卑微的沉静的激昂的放浪的义勇的灵魂,乃至永远。”
    王大顶、刘金花、大当家与煤球沿着芦苇荡间的小路,慢慢消失在霞光里……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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