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侵蚀》第五十章 本性无罪

    听了毒岛冴子的话，夏尔迪奥为之一愣：“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以通过向他人施加暴力甚至杀戮为乐，这是作为一个人而言无法饶恕的阴暗面，夏尔君肯定也觉得我是一个卑劣的女人吧？”
    毒岛冴子瞳孔之中的神光显得很是暗淡，自己的本性一直都是困扰着她的心结。
    和夏尔迪奥一样，她其实也早就发现了自己对夏尔迪奥怀有的好感，之所以一直不见行动，除了有着和夏尔迪奥类似的担忧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认为有着如此阴暗心理的自己不配拥有少女心，也没有爱与被爱的资格。
    看着露出仿佛自我厌恶一般表情的毒岛冴子，夏尔迪奥神色一动，意识到少女的心理问题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或许是毒岛冴子在自己世界所受到的教育方式的缘故，她对自己暴虐的一面抱有极其深重的罪恶感和劣等感，会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
    夏尔迪奥注视着毒岛冴子的眼睛，认真道：“你根本无须有如此烦恼，冴子……你可知道，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那场战争中，死在我刀下的敌人有多少吗？和我手中的沾染的性命相比，你所犯下的杀戮，甚至连个零头都没有。”
    “这和战争是不一样的，”毒岛冴子摇着头，“夏尔君虽然也好战，但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喜好杀戮的人，然而我却不是这样。”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以回忆的语气徐徐道：“我用日轮刀砍断恶鬼的手足，斩下他们的脑袋，那个瞬间，我的内心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快乐和兴奋……藤袭山的经历已经让我能够确定，杀戮对我而言是极大的快感。”
    “我……我享受着赋予他人痛苦、夺取他人生命的这一过程……”
    毒岛冴子越往后说，眼中的自我厌恶就越严重，就好像沉迷于一掷千金感觉的赌徒，明明知道自己正行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却难以自拔。
    因为每当血肉横飞的画面在她的眼前绽放时，她就会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处细胞都在雀跃，无法抗拒的愉悦，以及无法抑制的自卑感。
    “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冴子。”夏尔迪奥略微斟酌，然后换了个说法，“你有被这样的杀戮欲望驱使着去伤害过无辜的人吗？”
    毒岛冴子闻言愣了愣，随即很快摇头。
    在她原本的世界中，毒岛冴子的杀戮冲动大多数时候都处于被压抑的状态，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在初中时候，她在放学路上遇到了变态，因为随身携带着木刀，她故意让变态接近自己，然后用木刀打断了变态的腿骨和肩胛骨，致其重伤——这种变态人渣当然算不得无辜。
    也即是在那一次的事件中，毒岛冴子意识到了自己长久以来隐藏的阴暗面，这一度让她非常痛苦。
    夏尔迪奥的关注点却显然和毒岛冴子不在一个地方，只见他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温声道：“那不就得了，如果你真的沉沦于杀戮欲望之中，犯下无可挽回的罪孽，不用你说我也会主动和你划清界限，但只要你还恪守着身为人的底线，那么不管你隐藏着什么，你也永远都是我认识的毒岛冴子，那个美丽又温柔的女孩……这样的你，我又怎么可能会蔑视甚至讨厌呢？”
    “可是……”毒岛冴子还是显得难以释怀。
    “再说了，要说黑色欲望，这世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是类似于人的个性一样的东西。”夏尔迪奥语气不急不缓道，“有的人好色成性，有的人贪念权柄，有的人甚至沉迷于身体上的痛苦……这些林林总总的欲望本身并无高下之分，都只是源自人内心的一种强烈情感诉求罢了，是灵魂的映射，是人的一部分。”
    “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每个人的灵魂都会因为各自的人生经历而被打上烙印，我们体内到底潜藏着什么样的本性，说实话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是无法主动选择的，但即便如此，我们仍有权利去选择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人类与野兽的区别，就是野兽会被欲望驱使着行动，而人类则能够自省自制，明辨是非，而后将欲望纳于掌中。在这一点上，冴子你不就做得很好吗？你没有选择向黑色的欲望屈服，而是一路对抗着艰难走到了现在。”
    “或许冴子你确实有着可谓阴暗暴虐的隐藏一面，但这些都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本性无罪，重要的是你需要询问自己的内心，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你有因为自己本性的影响，做过哪怕一件会令自己良心不安的事吗？若是没有，那你大可以为之自豪。”
    毒岛冴子被夏尔迪奥这一通歪理砸得有点晕，沉默了半响，才迟疑道：“我可以感到自豪吗？”
    “那是自然。”夏尔迪奥开启了循循善诱的忽悠模式，“你并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不是吗？那为何要为自己不曾犯下的过错而痛苦、烦恼呢？”
    毒岛冴子一边思考着夏尔迪奥话，一边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有别于平时成熟端庄的模样，想问题时候的毒岛冴子意外显得有点呆呆的，这种反差看在夏尔迪奥眼里，不免觉得有趣且可爱。
    只听夏尔迪奥趁热打铁道：“假如有一个生性善良的好人和一个满肚子坏水的恶人，恶人天天想着做坏事，但却因为一系列的机缘巧合，导致他所有做下的坏事都变成了好的结果，而好人一心办好事，但最终却总是酿成灾难……那么如果让冴子你来评价，你认为他们谁是好人谁是恶人？”
    “这……”毒岛冴子一时结舌。
    夏尔迪奥也没等毒岛冴子回答，直接说道：“这个例子或许只存在于假设之中，但却不难由此得出一个推论，那就是评判一个人的好坏，不在于他的所思所想，而在于他的所做作为……这个道理放在冴子你身上也同样适用，你有着怎样的本性和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并没有必然的关系，又何须如此介怀？”
    “叩问本心，做好自己就足够了，那份黑暗说到底也是你的一部分，我相信冴子你能控制好它，绝不会因此走上错误的道路。”
    “谢谢你，夏尔君，听了你的话后，我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或许是心结打开，毒岛冴子脸上总算是露出了开怀的表情，随即她又不禁好奇道，“你刚才说每个人心中都存在着黑色欲望，所以夏尔君也是吗？”
    夏尔迪奥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后，最终点头道：“我自然也不会例外。”
    闻言，毒岛冴子的双眼顿时亮了：“我倒是很想知道，像夏尔君这样的完美骑士，会有什么想做的坏事？”
    夏尔迪奥轻咳一声，颇有些不自在道：“硬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从他人身上掠夺财物吧，自从第一次得手后，就对这种感觉很是欲罢不能。”
    “抢劫？”
    毒岛冴子一呆，随即回想起他们初临此界时，夏尔迪奥为了赚取盘缠数次黑吃黑的场景，心下了然的同时，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连夏尔迪奥这种看似完美的人都会有着这种不足外道的隐藏面，毒岛冴子忽然觉得也许自己既不特殊也不奇怪，其实大家都是如此，只不过绝大多数人都隐藏得比较好罢了，如此想着，她内心深处的罪恶感和劣等感都无形中缓解了不少。
    夏尔迪奥见状无声一笑。
    他其实并没有说实话，黑吃黑于他而言或许确实算是一种乐趣，但要说欲罢不能却是有点夸张了。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存在黑暗面，这大概是事实，不过想要达到和毒岛冴子同等级的地步却也不见得容易，毕竟那严格来说都已经算是一种心理病态了，一般人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他故意这样说，只是为了混淆毒岛冴子的判断，从而减轻她的心理负担。
    其实在听到毒岛冴子关于自身黑暗面的提问时，夏尔迪奥心中确实浮现出了一个比较接近真实的答案，并非是什么抢劫或者黑吃黑，而是回忆起了他和毒岛冴子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
    在夏尔迪奥奉劝毒岛冴子要慎重审视成为女神契约者所需面对的问题时，少女却目光憧憬而决然地告诉他，她想要成为战士，一名真正的战士，那股强烈的意志冲击到了夏尔迪奥的内心。
    那个瞬间，夏尔迪奥与少女的视线相对，他的心中蓦然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个女人，好想据为己有。
    那是赤裸裸的占有欲，无论是肉体上还是心灵上，对于恪守骑士准则的夏尔迪奥来说，这种不加掩饰、如同烈焰灼烧般的个人私欲基本是与他无缘的，没想到居然在毒岛冴子身上破了例。
    当然，欲念的爆发只是一时的，这个不该有的想法很快就被夏尔迪奥抹杀掉了，但在那一刻喷薄于内心之中的前所未有的冲动感，却还是被夏尔迪奥所铭记。
    而这番话显然并不适合对毒岛冴子说出来，倒也不是羞于启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遇到了好女人，心动是正常的，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只是他和毒岛冴子现在的关系本就挺暧昧了，若是再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陷入过深，等到这个世界的旅程结束，将要分别时，那便又会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痛苦了。
    夏尔迪奥不希望变成这样，所以才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将这个问题搪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