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侵蚀》第四章 王与骑士

    王都梅利奥尔的外壁城塞，北城门。
    只见漫天飞矢、喊杀震天，士兵密密麻麻如同涌动的黑潮，天马与飞龙的骑士在长空中冲杀不休，随处可见残破的尸体，有克利米亚军的，有迪恩军的，空气中弥漫着铁与血的味道。
    攻城车以迅猛的势头冲击着城门，云梯被数人高举着搭上城墙，迪恩军的士兵们快速往上攀爬，下一秒却遭到了落石和滚油的致命打击，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充斥着城墙上下每一个角落。
    这就是战场，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故事中宣扬的激昂和史诗感都是假的，血淋淋的现实只带来了残忍、恐怖和令人作呕。
    面对迪恩军的全力猛攻，克利米亚军已经坚守了整整三日，在此期间，夏尔迪奥一直奋战在最前线。
    他的脚边已经堆叠了不知道多少具尸体，几乎是一人一剑，就守住了一个城头，任凭兵潮汹涌，却无人可以跨越他的剑围，仿佛战场死神一样伫立在那里，这样卓越的表现在整个战场中都堪称醒目。
    说实话，克利米亚军的战斗素质比之迪恩军明显要低得多，这是两个国家国情所带来的差异，那些从北寒之地而来迪恩的战士们，厮杀起来仿佛不惧生死一般，能从他们眼中感受到一股异常的狂热。
    狂王阿修纳德，他麾下的战士们也仿佛染上了他的疯狂，这使得本来就十分棘手的迪恩军变得更加可怕。
    克利米亚军之所以能支撑到现在，主要还是因为有夏尔迪奥坐镇军中。
    在冷兵器为主的战场上，一个超级猛将的存在对己方士气的提升和对敌方士气的打压是显而易见的，只要夏尔迪奥还能站在城头死战不退，克利米亚战士们的内心就会受到鼓舞，涌现出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手中的骑兵军刀带着凄厉的风斩出，一名好不容易跃上城头的迪恩将官连眼前的敌人都没看清，就被一刀枭首。
    夏尔迪奥面无表情踢翻身下的云梯，看着云梯上挂着的几名迪恩士兵惨叫着从高处摔落下去，骨断筋折，他的眼中却无悲无喜，只有平静到极致的漠然。
    鲁琪诺说夏尔迪奥是典型的战斗狂，这是毫无疑问的真话，但夏尔迪奥只是因为追求武之极限，单纯渴望着与强者之间的战斗罢了。
    他对屠杀弱小毫无兴趣，也一点都不喜欢战争，战争所带来的只有悲哀和刻骨铭心的伤痛。
    然而人活在这世上，总会有诸多的不得已，尤其是关于战斗更是如此，哪怕本人无意于斗争，但这世上手持凶器、满怀恶意窥视着你的人总是多不胜数。
    最终的结果便是，不战斗，就会死。
    夏尔迪奥不想被杀，所以他挥剑，刚开始也会因为生命在手中逝去感到过动摇，但随着挥剑的次数多了，也就慢慢习惯、麻木了。
    “吼——”
    震慑人心的嘶吼声从上空传来，和一般飞龙的咆哮声有所不同，这个声音更加暴虐，也更加威严，大气中仿佛有狂风流动，迫人的威压从天而降。
    夏尔迪奥抬头，只见视野上方出现了一头异常威猛的黑色巨龙，和之前夏尔迪奥所斩杀的飞龙相比，简直就是大人与小孩子的差距。
    它浑身包裹着仿佛钢铁般色泽的龙鳞，双翼的骨架尾端延伸出寒光凛凛的尖刺，一双硕大龙目赤红如血，放射出死亡般的杀意视线。
    在黑色巨龙的座上，是一名有着桀骜面容的威猛骑士，他身披黑龙甲，手持一柄看上去异常沉重的黑金战斧，肩后的鹅绒斗篷在大风中猎猎作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异常强烈的存在感。
    如此风采，如此人物，出现在如此场合，眼前之人的身份几乎已经不言自明了。
    夏尔迪奥也想到了那个人，却还是不敢肯定，挑眉确认道：“狂王阿修纳德？”
    “是我。”
    阿修纳德居高临下，浑厚的声音里有着来自绝对统治者的威严，他看着夏尔迪奥，眼神锐利如刀，嘴角以一个夸张的弧度向外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表情就如同盯上了美味猎物的捕食者。
    “克利米亚的荣光骑士，夏尔迪奥·莫拉莱斯？”阿修纳德微微挑起下巴，“我对你早有耳闻，有人说你是克利米亚最强的战士，我原本还多有不信，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传言不虚，你很不错。”
    他以高高在上的态度称赞了夏尔迪奥一番，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冷冽道：“将我派去袭杀拉蒙王的飞龙骑士部队打成残废，并且还斩了领军将领的人，就是你吧？”
    夏尔迪奥不为他的气场所动，淡然回应道：“如果你说的是那个不战而逃，最后被我从背后砍死的懦夫……没错，是我做的。”
    “哼，该死的沃尔夫，真会给我丢人，这样的废物死了也好。”
    这显然是阿修纳德未曾得知的情报，闻言顿时不快地哼了一声，不过他看向夏尔迪奥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欣赏之色。
    从决定秘密潜入克利米亚国境，到如今兵临城下，所有的行动都在阿修纳德的计划中，唯一出现意外的就是这次针对拉蒙王的斩首行动。
    飞龙骑士可是非常珍贵且强大的兵种，原本在阿修纳德的预想中，就算袭杀拉蒙王不成，以飞龙骑士的卓越机动性也能全身而退，没想到最后回来的就只有几个被吓破胆的溃兵，这他惊怒交加的同时，也勾起了他对夏尔迪奥的兴趣。
    阿修纳德是一个极端看重个人勇武的国王，其治国风格便是能力至上、强者为尊，他麾下大名鼎鼎的“迪恩四骏”，无一例外都是勇冠三军者，无论是什么出身，只要拥有力量，他都会毫不犹豫重用。
    因此，当阿修纳德从逃回来的飞龙骑士那里听说了夏尔迪奥一人击溃一军的勇猛战绩后，他的心里就有了爱才之心。
    “如你这般杰出的战士，埋没在克利米亚那种地方实在是太浪费了，来我麾下效力吧。”阿修纳德伸出手，诚挚邀请道，“我可以给你和迪恩四骏同等的地位，如果你真的能力出众，让你做一人之下也未尝不可，你觉得如何？”
    夏尔迪奥听到此话，没有表态，只是无声笑了一下，随后脚尖随意一提，便勾起地上一柄长枪拿在手里，紧接着左手猛地发力，皮肤上的血管根根暴起，长枪带着锐不可当的尖啸声，以螺旋之势向阿修纳德射杀过去！
    阿修纳德见状狂笑一声，以单手挥舞黑金战斧，精准无误砍在投射而来的长枪上，钢铁交击声中，长枪偏离方向，瞬间不见踪迹。
    夏尔迪奥神色有些诧异，刚才那一击他可完全没有留手，虽然他也不认为能轻易对阿修纳德造成伤害，但没想到对方居然毫无压力就接下了他的攻击。
    果然不愧是狂王，有狂的资本。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真是太可惜了，我原本以为我们会很意气相投呢。”阿修纳德神色不无遗憾道，随即又很是豁达地笑了起来，“不过也罢，像你这样的男人，作为敌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然你不能为我所用，那我就亲手毁了你。”
    虽然差点被夏尔迪奥一枪射在脸上，但这一刻阿修纳德展露出了他身为王者的气魄，不仅不恼，反而一副战意盎然的样子，欲要与夏尔迪奥一决高下，不过这也正是夏尔迪奥想要达到的目的。
    刚才那一击，即是回应，也是挑衅。
    只见他举起手中军刀，指向天空中的阿修纳德，目光平静道：“能够领教狂王阿修纳德的手段，这是我的荣幸。”
    战斗一触即发，两人的视线如刀剑一般在半空中碰撞，激起强烈的火花，周围的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放慢了脚步，所有的喧嚣嘈杂都被隔绝在外。
    也就在这时，又是一头飞龙从上空掠过，然后便见一个浑身漆黑的高大身影从上面跳了下来，正好落到距离夏尔迪奥不远的城头，落地时带来的巨大冲力甚至让其脚下的地砖都出现了裂痕。
    那是一个浑身穿戴着漆黑重甲的骑士，连头盔都是密封式的，无法窥其真容，他手持一柄半人高的银色大剑，身后大红色的披风在下坠气压的作用下高高扬起，视觉效果极其炸裂。
    这般嚣张的出场，不仅是阿修纳德和夏尔迪奥两人，在周围待命的守城士兵也都注意到了，当即便有五名士兵向那位重甲战士围杀过去，却见那重甲战士挥舞着大剑，斩出一记如飓风般横扫，五名士兵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瞬息间被拦腰斩杀。
    这威慑性一手镇住了其他蠢蠢欲动的克利米亚兵，使得无人敢轻易向前，随后便见那重甲战士看向夏尔迪奥，低沉有力的嗓音在头盔的掩盖下有种金属般的质感：“对决之事，由我代劳便可。”
    夏尔迪奥凝神注视着眼前的重甲战士，脑海中开始回忆迪恩诸多名将的资料，因为特征过于明显，所以很快就对号入座。
    来者是“迪恩四骏”中的最强者，背景未知，神秘至极，甚至于无人知道他的姓名和容貌，人们对他的称呼只有一个——漆黑骑士，就如同他此刻的身姿。
    阿修纳德皱眉道：“你不要多事，这是我的战斗。”
    漆黑骑士没有退让，只是说道：“这里就恕我僭越，请陛下暂且退下吧。”
    阿修纳德有些不悦道：“你觉得我会输？”
    漆黑骑士平静地说道：“并非如此，但您是王，我才是骑士。”
    阿修纳德沉默了，以高压视线注视了漆黑骑士足足数秒之久，最终哼了一声，做出妥协：“好吧，我就把他让给你了，这是个强敌，可别阴沟里翻船了。”
    说罢，阿修纳德就驾驭着座下黑龙飞离了这片战场，漆黑骑士持剑紧盯着夏尔迪奥，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谨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