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蝙蝠在空地中凝聚出伊斯卡伯爵的身体,淋着暴雨,他惶惶不可终日般在街上狼狈奔逃着。
他一边大声呼唤着麾下的骑士和十字军,一边在脑海中疯狂质问:“恶魔,你给我滚出来!”
“你在欺骗我,你说过,你给我的力量是中序列第三阶,可为什么我连区区一个一阶的猎魔人都打不过!”
恶魔冰冷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与调侃,回道:“你在质问我?伟大的,至高无上的吸血鬼大公爵?”
中序列第三阶,的确已是大公爵的位阶。
再往上人间并没有出现过高序列的吸血鬼,也就无从追溯。
恶魔戏谑的声音像是一盆冷水,熄灭了伊斯卡伯爵的怒火,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道:“我没有质问你,我只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恶魔懒洋洋地回应道:“呵——说实话,这一点也有些出乎我的预料,虽然你只是个废物,但那个猎魔人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的确令我倍感吃惊。伊斯卡,我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个代言人了。”
“不,绝对不行!”
伊斯卡伯爵像是丢掉了救命稻草,惶急道:“我是无可替代的!那个家伙不过是个孑然一身的猎魔人,怎么可能像我一样,为你献祭如此多的灵魂?”
“唔——似乎的确如此。伊斯卡,你又一次成功说服了我。怎样,想要我救你吗?猎魔人已经快杀过来了!”
恶魔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一勺沸油,浇在伊斯卡伯爵怒火中烧的心头。
但他却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满。
“三千个灵魂!只要你帮我杀死那两个猎魔人,下一场大战,我会如数向你献祭三千个灵魂。”
“成交!”
恶魔冰冷的声音响起的一瞬。
整个营地中,所有的十字军士兵和骑士们,眼前都闪烁起了猩红的色彩。
他们的体表或多或少都出现了诸如骨刺,触须,肿块之类的赘生器官,恶魔的力量早已悄无声息侵蚀了他们的身躯,使得他们在战场上,堪称是所向无敌。
他们手持武器,穿戴好衣甲,宛如百川归海般井然有序地离开各自营房,向着伊斯卡伯爵的身边汇聚而来。
白色的罩衫在夜风中鼓荡着,像是一面飘扬在异端世界的天主战旗。
无论是士兵,还是同样披了罩衫和锁链甲的战马,都像是机械般无声静立着,他们的意识被暂时性地抹销了。
但这不是永久性的,只要此战过后,他们的意识就会重新被归还。
这绝非恶魔的慷慨仁慈,而是恶魔还希望这支军队,能够为他猎取更多的灵魂。
至于其中的大头要献祭给永昼深渊的统治者们,为他人作嫁衣?
那又如何!
他本身就是在挖永昼深渊的墙角,无论吃到多少都是稳赚不赔的局面。
被士兵们环环围绕,伊斯卡伯爵终于有了几分安全感。
整个世界一片静谧,但就在这时,愁云密布的天空中,明亮的圆月重新浮现。
灼灼银辉洒落大地,在湿润的地表映照出洁白的光华。
此情此景,足以使吟游诗人灵感迸发,但伊斯卡伯爵却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萦绕不散的危险感。
在满月之下,吸血鬼同样能够得到加成,但今晚的满月,却仿佛充斥着对他的敌意!
他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些月光停留在他的身前,与他苍白的皮肤泾渭分明,没有丝毫沐浴在他身上。
仿佛就连这满月,都恨不得他即刻死去!
嗒嗒嗒——
冰冷的马蹄声像是鼓点,敲在了伊斯卡伯爵的心头。
一个身着黑色鳞甲,骑乘着覆盖了一层坚冰的白色战马的骑士自黑暗中缓缓走出,停在了严阵以待的军阵前。
照雪四蹄踏入泥泞的一瞬,马蹄边缘便覆上了一层蔓延开来的白霜。
骑士冷冷地看向被士兵们重重保护着的伊斯卡伯爵,在脖颈处比划了个斩首的手势。
“你跑不了!”
相距如此之远,伊斯卡伯爵自然听不到李昂说了些什么,但依旧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这个自诩天命之子,神选帝王的家伙,第一次碰上了一个仅是一剑,便斩碎了他所有胆魄与野望的男人。
天空中,一声浩荡龙吟声响起。
振翅而来的巨龙,带着一身凛冬寒意,向着地面俯冲而落。
从它的口中,喷吐出致命的寒冬龙息,瞬间冻结了一整排的十字军士兵。
但十字军士兵们面对这传说中的生物,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畏惧,他们拉弓搭箭,箭矢上萦绕着碧绿的色泽,来自深渊的猛毒,使得这些箭矢即便是命中中序列,也能起到一定程度的杀伤效果。
“雷加!”
李昂抬起手,雷加庞大的身躯骤然化作了一道白光,从天而落,直接冲进了李昂的体内。
与此同时,自照雪四蹄之下,凝固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方扩散而去。
这是狩人魔的能力——【骑术大师】。
李昂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宛如极地已下降至冰点的低温:“挡我者,死!”
他已不在乎是否会伤及无辜,是否会触怒教会。
平日里的谨慎,在这一刻被他尽数抛诸脑后。
此刻,他只想复仇!
传承自恶灵卡塔琳娜的怨憎寒冰,糅合了此地萦绕许久的怨憎之力,在李昂心中的憎恨与愤怒的催化下,又得到了雷加体内寒冬之力的加持,使得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在这一刻,尽数化作鹅毛般的大雪。
铺天盖地的极冷的白雾自李昂衣甲的缝隙中汹涌而出。
被白雾拂面而过的十字军士兵,顿时凝固在原地,宛如冰雕般,再没有了丝毫动作。
在伊斯卡伯爵惊慌失措的目光中,李昂骑乘着照雪,宛如沉默的杀戮机器,撞碎了一具具粉碎的血色冰雕,向他杀来。
鸢盾,长矛,骑枪,勾镰
无数兵器和穿着坚甲的士兵们,阻止不了他丝毫前进的脚步。
他的剑刃摧枯拉朽般一路高歌猛进,直至凿穿了整个阵列,使得这黑甲骑士,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
铿——
赐胜之剑斩断了伊斯卡伯爵锋利的鲜血之爪。
惶恐与惊骇充斥于血族大公爵的心头。
他无力地躲避着,咒术频发,但对方就仿佛没有知觉,没有痛感的机器,背负着千顷月光,向着他再度狠狠劈出了手中的利刃。
一下!
两下!
三下!
无论伊斯卡伯爵怎样躲避,黑甲骑士都仿佛能未卜先知般如影随影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简直就像鬼魅妖魔,令伊斯卡伯爵紧绷的心弦迅速崩断。
“求求你,不要杀我!”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金银财宝,勋爵名利,我们可以联手!”
他拔高了语调,学着恶魔惯用的手段,蛊惑着来势汹汹的黑甲骑士。
但,没有丝毫意义。
沉默不语的黑甲骑士,根本就是来自地狱的复仇恶灵,没有丝毫宽恕与息怒的可能。
恶魔嘲讽的声音在伊斯卡的耳畔响起:“真是丑陋不堪啊,伊斯卡。”
“你应该已经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了。所以,在临终前,何不干脆拿出一丝一毫慷慨赴死的气概。”
“如此卑微丑陋,真的配称自己为天选之君?”
伊斯卡伯爵疯魔般嘶吼着:“救救我,恶魔,只要你救下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恶魔鄙弃的声音响起:“太晚了,落到此等境地,除高序列以外,再难挡他。我们的契约,也该结束了。”
随即,伊斯卡伯爵只觉体内像是永久地缺失了什么,身体迅速溃烂着,血族的力量随着契约的中断,也随之剥离了。
他现在,仅仅只是个被魔力侵蚀的,普普通通的人类。
他被抛弃了。
蒙受赐予的伪强者,在丢失了上位者的眷顾后,所有的一切便如挖掉地基的高楼,顷刻崩析。
噗嗤——
赐胜之剑斩断了伊斯卡伯爵的头颅。
他的嘴巴开合,像是上了岸的鱼。
“我是天选之主,天命之君,我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
咔嚓——
冰冷的剑身横着拉过,将他的头颅从正中央劈开。
到了此刻,黑甲骑士冷冰冰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威廉,怎能被你这般鼠辈杀死?”
“你也配?”
像是听闻了何等不敢置信的消息,他再度拔高语调,质问道:“你他妈也配!”
铁靴踏在伊斯卡伯爵碎裂的头颅,将血肉骨骼碾碎成泥。
披着雨衣的洛迦缓缓出现在了李昂身后,他拍了拍李昂的肩膀,轻声道:“逝者已矣,节哀。”
他本想出手相助,但李昂称——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复仇。
干巴巴的劝慰之后,是持续良久的沉默。
直到洛迦开始怀疑李昂是不是已遭受重创时,他才看到李昂脚下,有冻结成冰的泪珠滚落。
沉闷压抑的声音响起。
“我其实很清楚,身为猎魔人就不该奢望会有在床上安然辞世的那一天。”
李昂抬起头,看向洛迦,眼神中无喜无悲。
“我早就说过,不愿和他这种人做朋友,因为他们会死的很早,这些,在我成为猎魔人后,便已有了心理准备。”
“我只是无法接受他这样的死法,没能光明正大与敌人酣畅战死,而是被这般肖小软弱之徒暗算。”
“这对他,简直是一种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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