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冠冕》第四十六章 往何处去

    “林中有一只鸟,它的歌声使你驻足,使你脸红。
    有一口钟从不鸣响。
    有一片沼泽藏着白野兽的洞。
    有一座教堂沉落又升起一片湖泊。
    有一辆被弃的小车披着饰带,顺着林间小路滑落。
    有一群装扮好的小演员穿过丛林边缘的大路。
    有一个结局:当你饥渴,便有人将你驱逐……”
    黢黑的大幕将世间的万物覆笼,女孩闭目穿行于辛辣而混浊的浓雾之中。
    心象化为脑中之景,驱散了心底的孤独。
    仿佛置身于静谧的浮世间,万物的气息伴随着风的和弦在她的耳边流淌而过……
    一种清澈澄明的宁静涌到她的四周,令她的心不再那般困苦。
    女孩又轻诵:
    “我是那圣徒,在空地上祈祷——就像温顺的动物埋头吃草,直到巴勒斯坦海滨。
    我是那智者,坐在阴暗的椅子上。树枝和雨点,投在书房的窗上。
    我是那行旅者,走在密林间的大路上;水闸的喧哗,覆盖了我的脚步。我长久地凝望着落日倾泻的忧郁金流。
    我会是一个弃儿,被抛在茫茫沧海的堤岸;或是一位赶车的小马夫,额头碰到苍天。
    小路崎岖,山岗覆盖着灌木。空气凝固。飞鸟与清泉远在天边!再往前走,想必就到了世界尽头……”
    此心空灵,于漫漫红尘之中此起彼伏。
    她的眼角逐渐流下泪水……
    “世界真美……可惜不能为我停驻。”
    她的双目无法睁开,因为这烟雾会如火般将其烧灼。
    所以,她无法看见自己颤抖的双手。
    尽管如此……身体的沉重还是让女孩感受到了自己的虚弱。
    她也明白,那个时日就快要来临了……
    那是女孩死去的时日。
    头脑……渐渐混乱起来。
    她开始记不得自己到底是谁,又为何在此……
    “你往何处去?”
    几个声音时常在她的心里发问,神秘而遥远。
    她无法回话,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女孩的人格在慢慢崩溃……
    唯一能够维系她的存在的……就只有心中对于某人的爱。
    它非但没有随着记忆的衰亡而减退,反而在不断地加深。
    因为女孩几乎已经拥有了“心”……所以“爱”才成为了不灭的存在。
    哪怕就连他的名字也已忘却,相伴相随的回忆皆烟消云散……仍会有某物长存于她的心间。
    那些忘却也并非忘却,因为她本就是没有名字的女孩……
    一道曙光穿过烟雾,打在了女孩苍白而布满泪痕的脸上,将那沉郁和忧伤点燃。
    待到阴霾烧却,女孩才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此时,季木就站在她的面前。
    ……
    我于是对他说道:“我以信誓向你担保,
    定要把你对我提出的要求做到;但是我被一个疑问紧紧缠住,
    好不苦恼,倘若我无法使自己从中摆脱掉。
    起初,这个疑问很简单,如今听你一说,却变得加倍难懂,
    而我在这里乃至那里所听到的说法,
    都使我确信我所怀疑的那件事情。
    正如你对我所说,
    世间确已彻底丧失一切美德,
    充满累累的严重罪恶;
    但是,我请求你向我指出原因,
    以便让我自己明白,并向他人说明;
    因为这个说原因在天,那个又说原因在人。”
    他先是发出一声长叹,悲痛把它浓缩成一声“唉!”,
    然后,他才开言道:“兄弟,
    世间是盲目的,而你也正是从它那里来。
    你们这些活着的人
    总是把一切原因归于上天,
    就好象上天促使一切随之行动是必然。
    倘若果真如是,你们身上的自由意志就会被摧毁,
    为善而喜,为恶为悲,
    也就不会是什么公正行为。
    上天促使你们开始行动;
    我说的不是所有行动,而即使是指所有行动,那也是指:
    也曾赐予你们分辨善恶的明灯和自由意志;
    倘若在与上天的最初战斗中,
    自由意志遇到困难重重,
    随后则必获全胜,只要能善自加强养分。
    你们虽享有自由,
    却总要屈服于更美好的自然和更伟大的力量,
    那力量和自然在你们身上创造出头脑,
    而上天则无法对它施展影响。
    因此,若说是当今世人走上歧途,
    原因正在于你们,要从你们身上来找寻;
    我现在就将向你据实说明。
    从他手中造出的灵魂,
    在成型之前就受到他的爱怜,
    这灵魂像孩童一样,时哭时笑,烂漫天真,
    这个如此单纯的灵魂一无所知,
    只知为快乐因素所驱使,
    一心一意地追求令他愉快的事,
    最初,他尝到微小幸福的味道,
    随后就将错就错,跟在它的后面奔跑,
    只要向导或马勒不掉转他的爱好。
    因此,必须制订法律来约束人的行动;
    必须有一位君王,
    能至少从真正的城市中把塔楼辨清。
    法律是存在的,但又有谁来行使?
    一个人也没有,因为走在前头的牧羊人
    可以反刍,但他的蹄子却并不分趾;
    因此,世人看到自己的带头人
    一心只想把他所贪图的财物攫为己有,
    于是也便以此为食,不再他求。
    你可以清楚地看出,这恶劣的行径
    就是使世人犯罪的原因,
    这原因并非来自你们身上被腐蚀的本性。
    罗马曾把世道造就良好,
    它通常有两个太阳,它们使世人看到
    两条大道:一条是世俗之道,另一条是上帝之道。
    其中一个已把另一个消灭;而宝剑
    也与牧杖相连;用专横的手段
    把一个与另一个拴在一起,必然乱作一团;
    因为两个联在一处,相互就无所畏惧:
    你若不信我的话语,你可以想一想麦穗,
    任何草芥都可以从种子中识出。
    在被阿迪切河和波河浸润的那带地方,
    曾经常可以发现英勇之气和狭义之风,
    而当时腓特烈尚未与人相争:
    如今,任何人过去曾出于羞愧,
    生怕与好人交谈或相遇,
    都可以大放宽心,经过那里。
    然后,还有三位老人,从他们身上,
    可看出老一代对新一代的谴责,
    而他们觉得,上帝迟迟不让他们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这三位是库拉多·达·帕拉佐和好人盖拉尔多,
    还有圭多·达·卡斯泰洛,
    最好用法语称此人为单纯的伦巴底人。
    你现在可以说,罗马教会
    由于把两种权威集于一身,
    就跌入泥坑,玷污了自己,也玷污了所负的职能。”
    我说,“哦,我的马可,你说得真好;
    我现在明白利未的子孙
    何以未把产业继承。
    但是,你举例提及的那一和究竟是哪个盖拉尔多?
    他作为业已逝去的一代人的遗老,
    体现为对野蛮的后代的谴责。”
    他回答我说,‘要么是你的话令我误解,要么则是你试想让我多说;
    因为你对我说的固然是托斯科语,
    却似乎对那好人盖拉尔多从未听说过’。
    我不知他有其他姓氏,
    除非从他的女儿加娅那里摘出他的姓。
    愿上帝与你们同在,因为我不再与你们同行。
    你看那曙光透过烟雾,
    已吐露鱼肚白,我必须使自己离开
    ——天使就在那里,我须在他见到我之前就离去。”
    说罢,他就转身回去,不想再听我言语。
    ——《神曲·炼狱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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