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冠冕》第十五章 向阳而歌

    远方的天空闪烁着紫红相间的静谧的暮光,被昏黄之火燃烧着的浓云如同无声的海流般缓慢流淌。
    季木和女孩一同坐在公园河边的石椅上,倚靠着略微冰凉的椅背,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柔暖轻风,默默地注视着这世间万物都被染上那残日惜别之光。
    季木沉静地端坐,十指交叉置于膝上,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短暂安详。
    长年累月攒集于心底的疲倦仿佛也在那暖光的拥簇下渐渐融化,汇入了胸口处仿如空无一物的空腔。
    他坐于此地安然地回想,脑海中浮现了女孩在残阳下与他手牵着手一同穿越森林的景象。
    他们在树间花叶的笼罩下讨论丹尼尔·华勒斯的《大鱼老爸》,踩着透过枝叶的间隙降临于地的光斑唱起约定的歌谣……
    《TheMeetingPlace》——约定之地……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首歌也是他所喜欢那部电影《告白》的插曲。
    这里所谓的“告白”,并非大多日剧里向喜欢的对象倾诉钟情,而是“自白”之意,一个无比绝望而又无比凄美的、复仇的故事……
    在这首歌曲唱响之时,剧中也迎来了最后的片刻温馨。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有全然陌生的城市,有全然陌生的公园……
    但也有身旁与自己并肩的、熟悉的女孩,以及脑海中回响的、熟悉的歌曲……
    “还记得远足返校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人一起走错了路,在森林里摸索前行,那时你对我唱了一首歌曲?”他问。
    “那是一首什么样的歌曲?”
    女孩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听其所问,应该是已经失却了这段记忆。
    “是我们约定再见的歌曲……于那窄门,于那荣光的天上相见。”他说。
    “可以教我怎么唱吗?”女孩问道。
    “乐意之至。”
    他坐于此,向阳而歌:
    “藏身于此
    藏身于此
    在这光明消逝之地
    在这光明消逝之地
    再次微笑
    再次微笑
    看夕阳沉降
    看夕阳沉降
    玩这个游戏
    他从没赢过
    因为时间匆匆
    因为时间匆匆
    呼唤那个名字
    她已消失不见
    那是如此遥远的故事
    那是如此遥远的故事
    独自在地上起舞
    光辉在海岸闪耀
    爱是徒劳
    但是他知道她将会在那里
    在那约定之地”
    歌声伴随着夕阳的沉降渐弱。
    “为什么唱得那么悲伤?”女孩又问,“那个时候……我说了些什么吗?”
    “那时……你就像在那幢大楼里对我说的那样,希望我可以杀死你……可是我拒绝了。”他说。
    “是这样吗……”
    女孩轻轻地笑了。
    “可现在不同。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不会走。”她说。
    他点点头。
    他的确需要她,哪怕同她见面加深了他胸口的空落感,可无论怎样加深他都需要她。
    “谢谢你陪着我。”他说。
    “也谢谢你陪着我。”女孩说。
    夕阳逐渐消失在城市的边界——一道恍如包绕一切的、巨大的围墙之后。
    整座城市都在围墙的包围之中。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
    而围墙是世界尽头的尽头。
    那么……墙外又是什么?
    墙外有可能有万事万物,但也有可能一无所有,没有人可以为他解惑。
    就如同那时他关于“世界之外”的发问,声音响彻穹宇,但是回应他的却只有心底的虚无。
    暮色渐浓,将大地与群山都吞没其中,唯有那围墙泛起冰冷的光泽静默地矗立着,像是在审视归于它的统辖之下的世间万物。
    夜间,仿佛可以听到脚下的城市在不住地喘息,通过休眠恢复它的活力,而围墙则在他的耳边低语,说着些他无法听清的言句……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深深的夜晚很危险,我们要先找到一个地方休息。”季木小声地提议。
    “饿了吗?”
    女孩这样问他,晃了晃手中剩下一半绿液的玻璃小瓶。
    “不要担心,我不会饿,因为我还有心。”他的口中吐露出欺骗的言语。
    “有心……真好呢。”
    女孩并没有怀疑。
    “可是,和我一起,你的心会逐渐消失的……因为我无法回应你的爱。心得不到爱,慢慢就会死去。”
    “那也没有关系,没有一样可以怪你。”他说。
    ……
    “如何,不一块散散步去?”看门人提议,“让你见识一下有趣的东西。”
    我随着看门人走到门外。广场上,影子正在车上敲打最后一块木块。除去支柱和车轴,车已焕然一新。
    看门人穿过广场,把我领到围墙瞭望楼下。这是个闷热而阴沉的下午,从西面鼓胀上来的乌云遮掩了围墙上空,看情形马上就要下雨了。看门人身上的衬衫已被汗水整个浸透,紧紧裹着他巨大的躯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是围墙。”看门人用手心像拍马一样拍了几下墙壁,“高七米,把镇子团团围住。能翻越它的只有飞鸟。出入口仅这一道门。过去还有东门,现在已被封死。你都看见了,墙是用砖砌的,但不是普通砖,任何人都甭想碰伤它毁坏它,无论大炮还是地震、狂风。”
    说罢,看门人从脚下拾起一截木棍,用刀削尖。刀快得简直富有诗意,转眼间木棍就成了小楔子。
    “好么,注意看着。”看门人说,“砖与砖之间没有黏合物,因为无此必要。砖块相互紧贴紧靠,其缝隙连一根头发丝都别想伸进。”
    看门人用锐利的楔尖在砖块之间戳了戳,竟连一毫米也戳不进去。继而,看门人扔开楔子,用刀尖划着砖块表面。声音尖锐刺耳,却留不下丝毫伤痕。他看了看刀尖,然后收起刀放入衣袋。
    “对这围墙任何人都奈何不得,爬也爬不上。因为这墙无懈可击。记住:谁都休想从这里出去,趁早死了那份心思。”随后,看门人把大手放在我背上,“晓得你心里不好受,但这过程任何人都要经历,你也必须学会忍耐。那以后就会时来运转,就再也不会烦恼不会痛苦,四大皆空。什么瞬间心情之类,那东西一文不值。忘掉影子,我不会为难他。这里是世界尽头。世界到此为止,再无出路,所以你也无处可去。”
    如此言毕,看门人又拍了一下我的背。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围墙)》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