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个权臣》第二百七十二章 茶凉

    郭知宜微微仰头,直视陆韶的眼睛。
    陆韶亦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眸光似有热度,深邃得摄人心神。像是雪顶天池,湖底深埋滚烫的熔岩,湖面却是清澈安静的碧玉。
    郭知宜轻吸一口气,难以招架地先移开眼,顿了下才恢复常态,用半调笑的语气:“你这么突然叫我没法接啊。你……不如再多说两句,叫我适应适应?”尾音上撩,面色不改,只一点耳朵尖微热。
    陆韶没说话,垂眼笑笑。他此刻是极高兴的。郭知宜一贯地隐藏心绪,善以面具示人,连眼神都似蒙着薄雾,刻意地不叫人琢磨。初时,他看她笑,同样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在笑。但至今日,他终于发现,那层缈缈的雾气真的已被柔风全数吹散。他眼神清明,视野豁朗,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变得真切而生动。
    他终于可以不用猜测,就能读懂她复杂的神情,甚至可以……一眼看破她的强作镇定。
    他看着郭知宜,慢慢起身,道:“好。”
    “你……”郭知宜见青年噙着抹淡淡的笑向自己靠近,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下。她反应奇快地后仰,但身后是墙,避让的空间很小。她的手飞快抬起,去挡渐渐靠近的青年。
    但是晚了。
    青年已经倾身压下来,低头吻上耳垂边那一粒樱桃似的红玉耳坠。
    热气吹在敏感的耳畔,呼吸变得急促,低语开始模糊,青年的紧张呼之欲出。郭知宜怔愣瞬间,搭在青年肩上推拒的手力气小了点。
    随后是耳鬓厮磨,厮磨……
    开始,樱桃红的坠子轻轻荡着,衬得耳垂的莹白更加惹眼,后来耳垂也变成了樱桃红的颜色。
    郭知宜按在桌子上的手受惊地抖了下,五指先是紧紧绷直,然后缓缓蜷曲,紧握成拳。
    ……
    天光温淡,轻纱似的笼罩下来。
    未饮的那杯茶凉了——
    “郡主……”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下一刻,又被突然地关上。
    陆韶立即回神,后退几步,站在一人以外的安全距离,身姿笔挺,只是耳朵红出了一片风景。
    郭知宜按着眉心不去看他,低头平复心情。
    一边平复,一边唾弃自己。
    草,太没有定力了。
    郭知宜灌了口冷茶,“进来。”
    青邱满脸尴尬地走进来,头也不抬,视线一点都不敢乱瞟。她没废话,直接说明来意:“刚刚接到密信,国舅爷秘密北上,往邺都的方向而去。”
    “邺都,”郭知宜手指转着圈,琢磨:“现下镇守邺都的是赵殷,杨国舅想干什么,找赵殷?难不成是见着父王与傅家联姻,心里着急?可与赵殷合作,不是与虎谋皮吗?”
    陆韶老老实实当了半天的背景板,这时开始寻机会戴罪立功,“杨敏学早先便一直撮合康王殿下和李家小姐,心思昭然若揭。”
    郭知宜沉吟许久,摇摇头:“他是一心想和我父王斗个头破血流。”
    陆韶垂下眼,分析:“如今朝中形势,晋王殿下有意拉拢傅燕青和高行周,国舅爷便设法将李荣和赵殷拉至康王麾下,晋王有军功等身,康王则有血统优势,两王鼎力之势初露苗头,夺位之争看来是不可避免。余下中立重臣,以魏丞相为首,基本都在观望陛下的态度。”
    “夺位?”郭知宜想想便觉烦乱,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真真是要为难死,一面是她和父王天然不可分割的亲缘关系,另一面也是她不忍伤害的亲人。
    她盼望皆大欢喜,可帝位的交接怎么可能和平顺遂。
    且不说她父王与康王两人本人的心思,他们身边的人,傅燕青,赵殷,杨国舅,一个个心大着呢。
    郭知宜轻叹,低声道:“眼下你我该庆幸,夺位之事尚没有影子,毕竟皇祖父还健在,不管底下的人如何争抢,总归是越不过他。谁来做这人上人,还得看祖父的意思。”
    她将忧虑暂且压下,一边嘱托青邱派人暗中跟着杨国舅,另一边合计着需不需要给如今在北境的子夜发封密函。
    化名子夜的叶子阳,本就出身北境,熟悉那边的环境,暗中潜入北境后便担起了秘密打探消息的职责,以极隐.秘的西楼为据点,逐渐铺开了一张覆盖北境的无形罗网。
    子夜和他负责的西楼在郭知宜这里是最高等级的机密,不是万分紧要,郭知宜并不打算动用他们。
    “还有一件事,”青邱犹犹豫豫,“属下也不知真假。”
    “说。”
    青邱道:“有个神秘人往东仙小筑递消息,说赵殷赵大人曾派人伏杀过郡主,就在郡主从南边回来的路上。”
    “什么时候?”郭知宜立刻警觉。陆韶的脸色也登时冷峻起来。
    “就在上次郡主昏倒在半路的时候。”
    郭知宜道:“不是,我是问你,那人什么时候往你那递的消息。”
    “昨夜。”
    郭知宜费解:“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了,为何现在才提醒?传消息的人是谁?有没有怀疑对象?”
    青邱羞愧摇头:“那人全身包得严实,声音也嘶哑得厉害。”
    问不出任何线索,郭知宜摆摆手,叫人下去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陆韶询问:“郡主认为这消息是真是假?”
    郭知宜沉吟片刻,“宁可信其有吧。总归……除了告诉我,我与赵殷赵大人之间多了一笔血债,这消息并非多有价值。我倒是更好奇,递来这消息的人是谁?他为何这个时候递来这消息?”
    郭知宜百思不得其解,感慨道:“京城真是一滩浑水,里面鱼龙混杂,你很难分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和你是敌人,谁和你是朋友,谁在暗中帮你,谁又在背后捅刀。”
    郭知宜说着说着,忽地想起什么,“说起神秘人,这回的是一个,再算上当初方四探查销魂窟遇到的蒙面人,在京城我们已经遇上两个这样的人了——来路不明,意图不明,似乎在向我们散发善意。”
    “郡主不必思虑过多,”陆韶道:“对方过于神秘,什么都未可知。若是他们的来意是善,总会有露面的一天。”
    郭知宜点了点头,“眼下最紧要的是查查昨日婚筵上被杀的丫鬟,看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陆韶诧异:“昨日的事已经查出幕后之人,郡主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查。傅燕青是傅燕青,那丫鬟是那丫鬟。那丫鬟的背景越干净,很可能就越有问题。除却此事,汉阳近来的变故也别忘记。”
    郭知宜说到一半,顿了顿,脑中忽地浮出一个好玩的主意。
    昨日的憋屈她是得生生吞下去,可这不代表她一点小小的回击都不能有。
    郭知宜笑意不达眼底,“有人不是想肃清晋王府吗?我就如她的意。”——
    第二日,晋王携王妃进宫请安,皇帝留晋王夫妇一道用膳。
    膳后,皇帝叫走晋王议事,晋王妃和郭知宜并道在宫中游览。
    春末夏初,宫中景色怡人,两人闲闲漫步于红花绿草间。
    “长安今年差不多有十九了吧?”晋王妃含笑看郭知宜,见她点头,道,“是年华正好的时候,也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不知可有意中人?若是没有,不如母妃帮你相看几个?”??
    惦念她的婚事?
    郭知宜皮笑肉不笑地看她,“长安早有意中人,皇祖父也早就知道。”
    不等晋王妃惋叹着说什么,郭知宜抢先道:“长安这点事无需占用母妃的心神。毕竟母妃忙于整肃王府,已是心思耗尽。”
    晋王妃品了品这个微妙的“心思耗尽”,又看了看郭知宜一脸真诚的关心,脸上的微笑当即又虚假了几分。
    郭知宜全当没发现对方脸上的微小变化,拐着弯往自己的意图靠拢,“说起整顿王府的事情,长安有一要事不得不提。”
    “你说。”
    郭知宜把丫鬟的事搬出来,刻意耸人听闻,“那丫鬟也不知是什么背景,存着什么心思进了王府,先是偷听我与史家姐姐、李家妹妹的谈话,继而失手烫伤史家姐姐,后来被关进柴房,还有人来救她,我的四名亲卫才堪堪与营救者打成平手。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的亲卫去搬救兵的时候,竟然被府里的护卫百般阻挠,所以长安猜测,这丫鬟指不定和府里的护卫还勾结着呢!”
    郭知宜一脸“我好怕怕”的表情,没等晋王妃说话,又用连珠炮似的叨逼叨堵了对方一把,“所以得辛苦母妃好好查查那丫鬟的背景,不然长安都不敢进王府了,不但不敢进,一想到父王和母妃身边藏着这么多危险,长安就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嘶。”郭知宜按住自己的手臂,心有戚戚,“劳烦母妃尽快查清这件事,父王母妃平安,长安也能安心,长安死去的亲卫也能瞑目。”
    “……”晋王妃竭力调动脸上的肌肉,挤出来一个和煦善良的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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