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个权臣》第二十一章 相聚(三)

    惨,真的太惨了。
    不久前刚刚恢复了一点元气的城池这次死得不能再死了。
    从一座锦绣小城沦为了人间地狱。
    城中的百姓,上吊的,投井的,投河的,血面的,断肢的,被砍未死手脚还在动着的,一片骨肉狼籍,惨不忍睹。
    郭知宜呆呆地站在不久前才来过的城头上,眺望城内,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干冷的风拂过大地,残砖废瓦上黑烟飘摇。
    空旷萧条的城池中,呜咽声四起,殷红色满地。
    这就是,屠城么。
    郭知宜肠胃中一阵翻涌。她飞快移开视线,死死捂住了怀中小孩的眼睛。
    “姐姐,秦爷爷呢?”
    幼童的声音纯真无暇,但在这种情景下听来,却愈发衬得悲哀不已。
    郭知宜抱起孩子,有些僵硬地牵起嘴角,“秦爷爷去打坏蛋了。小家伙跟姐姐一起去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好吗?”
    “那秦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等坏蛋被打跑了。”
    “秦爷爷好厉害!等苗苗长大了,也要像秦爷爷一样。”
    郭知宜抱着孩子走向城外,神情悲伤,却强撑着轻快的语调:“好啊,苗苗要快快长大呀。”
    ***
    西城门处。
    身材高大,目光凌厉的年轻将军,独自立在残阳之中,影子被拉得老长。
    听见脚步声,地上的影子忽然动了动。
    “你没事吧?”李锐的目光在郭知宜身上扫了两圈,见人没事,才悄悄地舒了口气,而后看向郭知宜怀中的幼童,“这孩子是……”
    “在城里捡的,一个挺有缘的小家伙。”郭知宜点了下小孩的额头,皱起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一点。
    “对了,查到刘株怎么忽然冲着陈州城来了吗?陈州城再怎么说都是他们刘家的地盘,刘株怎么对自己人也这么丧心病狂?”
    李锐目光忽然一寒,厌恶道:“刘株……秦王的性格本就如此,暴虐嗜杀。”
    郭知宜选择性忽视了李锐不经意间的目光闪躲,佯作无意道:“北汉皇族里哪个人手里不是鲜血淋漓,即便是皇位的来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住口。”李锐出言阻止。
    郭知宜眼角一挑,在李锐爆发的边缘疯狂试探,“我为什么要住口?我们郭氏一族世世代代镇守北境,拒北狄数族于关外百里,为他们刘家抛头颅洒热血,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是帝王猜忌,是妻离子散,是一杯毒酒。”
    “十万人的热血竟不及一个小人的谗言。”
    郭知宜步步紧逼,而后嘲讽一笑,“今日的郭家,还没有给你们李家敲一个警钟么?”
    李锐目光低垂,只道“李家不会行不忠不义之事。”
    郭知宜低声一笑,“将军救了我,还敢说对皇家忠心耿耿?”
    李锐握刀的手动了动,底气不足道:“我说过,救你是我自己的决定,和李家无关。”
    啧啧,李锐和他最后的倔强……
    郭知宜呵呵一笑,拍了拍李锐的肩膀,没挑破青年的自欺欺人。
    李锐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这就够了。
    郭知宜把怀中的孩子交给李锐,“麻烦将军替我照料这孩子一段时日,等来日……我若安然无恙,再来接他。”
    “你去哪儿?”
    郭知宜跨鞍上马,邪邪一笑,“我啊,要去做大逆不道、不忠不义的事,将军可愿意一同?”
    “……”
    预料中的沉默。
    郭知宜仰首一笑,一挥马鞭,朝远方低沉的天际线而去。
    李锐站在昏黄的暮晖之中,刚毅的面庞上阴晴不定。
    良久,才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道人影飞速向李锐奔来。
    李锐眯了眯眼,“章渝,你不是在调查刘株的军队的去向吗?”
    章渝猛地一勒缰绳,气喘吁吁道:“回将军,糟了,属下根据沿途的车辙蹄印一路追踪,发现,刘株大军绕过宋州城,兜了个大圈子,横渡汴水,快马加鞭直奔北方曹州城而去。”
    “曹州……”李锐眉心一跳,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曹州,不是正在郭家人的必经之路上?”
    “是啊……”章渝苦笑。
    李锐把孩子丢给章渝,“照顾好这个孩子。”言罢,夺过章渝的马,立刻沿着郭知宜离开的方向追去。
    快,再快点!
    耳边风声如雷,李锐脑中除了这个念头一片空白。
    道旁的枯树衰草被他飞速甩在身后,白日和勾月悄然完成交接。
    李锐越往前走,心中越慌乱,矢石纷飞、刀戈相接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在他脑中响起。
    忽然,“吁。”
    李锐猛地勒马,悄悄躲在一旁的树后。
    夜色下荒烟弥漫,一队看不清装束的人马在林间急速穿梭,身后另一支人数明显多出几倍的人马紧随其后。
    会是她么?
    李锐心中狐疑,郭知宜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人手。
    保险起见,李锐还是跟了上去。
    借着微弱的火光,李锐终于看清了后面这支军队的身份。
    ——军容肃整,装备精良,但番号驳杂,正是刘株近日里急急调集整合而成的。
    李锐心中大定,悄悄跟在刘军身后,不时出手解决几个人。
    夜色是最好的遮挡,再加上刘军是一只新凑起来的军队,军心不齐,彼此照应不暇,一时间竟也没人发现他。
    前方,被追杀的郭知宜,痛极反笑,这是第几次被追杀了,是不是她不按照原定的历史死翘翘,上天就不会放过她?
    不,她偏不。
    郭知宜目光阴森,刘株,要死磕是么,来吧,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陆韶看着郭知宜猩红的双眼,心绪复杂,漆黑的眼睛里一簇火焰寂寂燃烧。
    他从来没有那么一刻想要变得很强,比所有人都强,强大到足以让一个人依靠。
    可以……让她的眼睛里一直一直盛着欢欣喜乐。
    “陆韶,你带一队人,从前方的路口右转,自高坡借势冲下,冲破他们的阵型。方四,你带一队人,等他们的阵型被冲散之后,向右迂回,切割包抄,断其侧翼。”郭知宜头脑冷静地指挥全场。
    “是。”
    陆韶心中一动,他素来知晓这个女子非同寻常,果决远超常人,能在北境那样混乱的地方快刀斩乱麻平定一场兵变的人,自然也能在数倍于己方的包围中孤注一掷,绝境求生。
    只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能这样面不改色地发号施令,想想还是觉得十分惊心动魄。
    陆韶越想心跳越快,最后竟然隐隐有失控之势。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冷静,若是因为自己坏了她的计划,就糟糕了。
    陆韶聚精会神,盯着前方隐隐若现的路口,握缰绳的手骤然握紧。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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