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夫话音一落,全场寂静。
秦老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
陆韶目光一凛,右手反射性地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郭知宜轻笑一声,压住陆韶的右手,偏头看向鹤发的莫大夫,玩味道:“莫大夫为何认为我二人不是兄妹?”
“嗤,”莫大夫斜了二人一眼,“老夫走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你们那点子心思,老夫一眼就看得出来。”
“一个人的衣着,容貌,甚至是眼神都可以掩饰,唯有气质是藏不住的。”老人意有所指道,“举止,言谈,甚至眼神,无声无息之间,都在泄露着一个人的气质。比如,你和他,一看便是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个人。”
“哦?愿闻其详。”郭知宜双手交握,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看上去一副乖巧模样,但宽大的衣袖之下,右手手腕上的袖珍弩已经蓄势待发。
“寻常人家的女子,哪能如此淡定从容地站在这里?”莫大夫睨了她一眼,用仅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这丫头一看便知是高门大户的千金,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高门大户。而那青年,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府上的侍卫吧?”
猜对了,不过没奖。
郭知宜眼皮跳了一下,莫非这个精明的老头以前见过原主?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太妙啊。
她现在正被北汉国通缉,若是走漏了风声,被官府的人知道了就糟了。
她偏头向陆韶看去,两人对视一眼,陆韶会意,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
然后,只听得莫大夫压低声音得意说道:“像你这样的千金贵女,老夫见的多了去了。被人一撩拨,就冲昏了头脑,为了所谓的情情爱爱,宁肯抛下有生养大恩的父母,抛下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也要跟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吃苦受罪。”
郭知宜惊呆了。
野男人陆韶:“……”
莫大夫看到他们的表情,以为自己说到了点子上,趁机而上,苦口婆心地劝道:“听老夫一句劝吧,丫头,是华服不好看了,还是珍馐不好吃了,非要跑到这兵荒马乱的地方?那野男人自顾不暇,并非良人,你还是快回家去吧。”
“……”陆韶再次躺枪。
郭知宜反应很快,立刻戏精附体,摆出一副悲伤不已的神情:“大夫真是慧眼如炬,实不相瞒,我离开家这半月以来,日日夜夜无不思念父母。可我身受重伤,连行走都是问题,如何…如何……”说话间,泪光闪烁。
莫大夫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伸出手来。”
郭知宜依言伸出手。
莫大夫右手搭在郭知宜左腕上,三指指端平齐,手指略呈弓形倾斜,粗糙的手指紧贴在脉搏搏动处。数息之后,莫大夫眉头紧蹙,又搭在郭知宜右腕处,良久才收回手,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陆韶心下一沉。
他沉声问道:“如何?”
莫大夫摇了摇头,“她的脉象……玄之又玄,脉硬而不柔和,脉数乍疏乍密,似绝脉之象,按理说……应该是气息微弱,命不久矣,可她现在却……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种异象,恕老朽无能。”
郭知宜眸光闪动,绝脉?
可不是么,原主本来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只不过自己这个异世之魂进入了这个壳子。
想来,出现这种怪异的脉象,是因为魂魄和躯壳还没有完全融合吧。
郭知宜并没有把这个诊断放在心上,但陆韶有些慌乱,“大夫,可有解法?”
“没有,不过,若是能找到我师叔,或许可解。”
“您的师叔是谁,住在何处?”陆韶问道。
“我师叔名为顾清川,半年前已外出云游四海去了,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陆韶失望至极。
莫大夫看了眼郭知宜,不忍道:“你去找些药吧,先把她的皮肉伤包一下。”
“哪里有药?”
“从这里向东南方沿大路直行二十多里地,便到了毫县。毫县城北有家回春堂,里面药物颇为齐全。”莫大夫说着,撕下一块儿麻布,用手指蘸着破碗里的黑色粘稠液体,在麻布上写下几味药名。
郭知宜凑过去看了看,只认出了景天三七根、大九节铃这两味常见的止血镇痛消炎的药材。
“对了,那孩子呢?需要什么药?这些够了吗?”郭知宜忽然想起来时看到的孩子,问道。
“嗯,我一并写在这里面了。”
陆韶接过写有药材的破布,揣进怀里,转向郭知宜,低声道:“大小姐,属下去去就回,您万事小心。”
“无碍,倒是你,路上小心。”
陆韶点头,走向莫大夫,压低声音道:“老人家既然猜出我家小姐身份不凡,我也不怕告诉您,我家小姐的父亲是统领一州兵马的将军,祖父是统领十万大军的元帅。老人家今日救了我家小姐,来日定有重金酬谢。可如果她在您这儿出了事……都说医者仁心,想来也不忍见到尸山血海的景象吧。”
“你!”莫大夫又惊又怒,但青年森寒的眼神让他后背一寒,莫大夫无奈地退让一步,“老夫尽力而为。”
青年心中仍有些不安,但无奈形势危急,回望了一眼火光中的女子后,便飞奔而去。
青年走后,莫大夫不悦地打量了郭知宜两眼,冷哼道:“麻烦精。”
郭知宜全当没听见,拄着一根木棍,蹒跚地走到昏迷的小孩跟前,向秦老问道:“这孩子是镇里的吗?他的家人不在这座庙里吗……”
黑布衣的秦老叹了口气,“这孩子是镇上的郭铁匠的独子,郭铁匠是个缺了一条胳膊的老好人,在贼寇打来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拼命,可惜……我时日也不多了,这孩子就算能挺过眼前这一关,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郭知宜心中大不忍,这孩子看着不过五六岁,脸蛋肉肉的,看起来十分讨喜,脖子上还系着一根红绳,一看便知道是被家里人放在心尖上疼宠的。
若是笑一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小金童了,郭知宜这样想着,心中忍不住暗暗祈祷,活下来吧,再笑一个吧。
郭知宜沉思之时,变故陡生。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嘭”的一声,破庙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湿冷的风呼啸而进,吹得火堆一暗,火星四溅。
几个穿着蓑衣的贼寇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为首的大汉豹头环眼,一道明显的疤痕从眼角蔓延至下颌,看上去凶神恶煞,手中提着一把长刀,恶声道:
“原来都藏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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