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方偏北之地,一座叫闻先的小镇,这里其实很多常年走商路的人都不知道。因为是北丝路之前的一座还算繁华的小镇,后来渐渐也没人走了。所以好多人都不知道,这里虽然有点绕路却是雪季里难得的落脚点。
阿音在林家兄妹的小院里休息了两日,便听林三娘说他们明日要走出发了,话里的意思,恐怕是不能带上她了,有些抱歉的样子。
“三姐帮我买些食物和药就好了,这里能让我养伤,我已经很感激了。”阿音坐在床上,温言道,“我如今倒霉至此,能遇见你们捡回一条命,已经很是感激了。”
“你这姑娘,说话总是这样客客气气的,还是富贵人家的教养好。”林三娘端了饭菜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床边,“不像我们这些粗人。”
“我从前也是个野丫头,后来也是被义兄捡到了,是他将我教得很好。”
“义兄?”林三娘好奇道,“什么样的义兄能教的人如此温婉大方,谦和有礼的。你这样漂亮,他就没有一点儿心思?”
阿音一怔,想起了云墨,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应该还在都州城等她的消息,却不想如今她流落至此,也不知道……
“我只希望他不知道我出事了,不然……”阿音抿了抿唇角,满是担忧,“他身体不好,恐怕是吃不消的。”
“看来还真是感情深厚了。”林三娘递了饭碗过来,“先吃饭吧,你好好活着回去,他不是全好了么。”
“嗯。”阿音点点,接了过来,“三姐吃了么?”
“没呢,你自己吃,我出去跟他们一道吃。”
“嗯?”阿音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不在屋里吃了?”
“这个……”林三娘灿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家七郎不知道犯什么病了,死活不愿意进屋吃饭,就要在外面吃,大哥说了他也太吵了,还是在外面吃吧,别吵着你。”
“……”这算什么事儿呀。
当天晚上,阿音便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下午的时候,林三娘并没有给阿音去买食物和药,只是将下午的汤药熬了给她服下,然后便一直在外面跟人吵嘴,一会儿跟林莽,一会儿跟林七郎。
为了什么?为了阿音。
不知为何,林七郎不同意将阿音独自留在这里,意思是她如今连下床都困难,他们要是都走了,她死了也未可知,这样当初还不如不救。
林莽的意思很明确,阿音不愿意去娄烦,要回大楚去,他不可能丢了这一单生意送她回去,这样他们半年就都白忙活了。
林三娘是放不下阿音一人的,可是要她放弃一家子半年的收入,那也是舍不得的,所以兄妹三人在外面吵了一下午,最终林七郎一甩膀子跑出去了,天黑了也没回来。
“我大哥带人出去找了,大约是在哪个小馆子里吃酒了。”林三娘心不在焉的安慰阿音道,“不过下午的事情都耽误了,明天看样子是走不成了,你的东西我明天上午去给你置办吧。”
“对不起。”阿音抱歉道,“是我麻烦你们了。”
“你……听到了?”
“嗯,一点点。”
“我让他们小声一点别叫你听见了。”林三娘略带歉意道,“真的怪不得你,我们救了你也不后悔的,只是老七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之前也没说什么,今天忽然就这样了。这小子,整天碎碎叨叨的,从前游手好闲就剩下一张嘴了,大哥怕他一直讨不到老婆就带出来锻炼锻炼。可是如今好了,依旧碎嘴,脾气还大了。”
阿音靠在床上,听着她絮絮叨叨的,终于品出一点儿她家的路数了,林七郎如此聒噪是有原因的。
“如今可好了,过了年就二十五了,还没娶上媳妇,大哥要是知道会这样,一定个后悔死了,不应该带他出来跑生意。”林三娘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地望一眼门口,“要死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不若你也出去看看吧,或是两人闹别扭还不肯回来。”阿音劝道。
林三年有些犹豫道:“可是你一个人……”
“我在家里好好的,怎么会有事。”阿音映着昏暗的烛火微微一笑,“况且这镇子就这么大,三姐劝两句,不愿回来就自己回来休息吧。”
林三娘闻言笑笑:“你可真会说话,你休息吧,我去去就回。”说完便吹了灯,匆匆出去了。
阿音独自躺在床上,伸手拢了拢被子,这种厚重的棉花被子其实压的她有些重。要是让慕无尘那厮知道她如今用这些,一定会没完没了的唠叨,嫌弃,然后再让慕远征拉一堆的好东西来才消停。
云墨要是瞧见了,会直接黑着脸,一整日都不说话吧。这两个人,明明是天差地别的存在,关系却如此的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女子想起那个少年,眼角不禁有些湿润。人还真是矫情,从前她的吃穿用度也比这里好不了多少,如今怎么就被他们惯成这样了呢。
阿音抬手悄然的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她已经有好久好久都没有哭过了,她从很早就知道,除了让自己更难过,更脆弱,眼泪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夜色已深,可能是因为哭过,阿音居然头一回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声响,才猛然醒了,下意识的惊了一身的冷汗。
“别闹了,回屋去。”是林三娘的声音。
阿音恍然的想了一瞬,看来是找到人了。
“不去……我不睡,睡什么睡,你们都不管我,我喝死算了。”
“谁说不管你了。”林莽沉声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痴人说梦!”
“你是我大哥!你这么说我!”林七郎显然喝醉了,不仅聒噪,嗓门还大。
阿音知道是他们回来了,便稍稍动了动身子,想要睡觉。可是刚闭上眼睛,就听见门外林三娘气急败坏道:“你小声点儿,别让她听见了。”
“听见怎么了!是我救的她!“林七郎带着哭腔喊道,“她以身相许不应该么!”
“……”这下,阿音彻底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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