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二端坐在衙署公房,只觉脸膛火辣辣的被打肿了。
身前的桌案上放着一张名帖,上书‘一等神威将军’拜上。
而所谓的‘一等神威将军’,就是他老子大老爷。
这张名帖,却是顶头上司,同样新近上任的顺天府尹,派身边亲随送过来的。
尽管那亲随面无表情,可链二总感觉这厮眼中含着嘲讽。
可他什么硬话都不能说,还得满脸笑容将人送走,心中那个憋屈就别提了。
原因,就是桌案上的名帖!
这张大老爷的名帖本是送到府尹那里,希望对方能够将关押在顺天府大牢的周瑞放了。
府尹立知其中有异,明明大老爷的嫡子链二就在衙门,而且还是衙门二把手,权力不可小觑,完全有能力将关押的案犯周瑞私下放了。
只要不惊动外人,府衙上下也不会多嘴,这样的事情多了去,想管也管不了的。
可是,荣国府偏偏把名帖送到府尹手里,就只能说明链二不想捞人。
联想到周瑞来时一同奉上的认罪画押文书,顺天府尹认为其中必然有异,他可不想无缘无故趟这样的浑水。
不管链二和大老爷如何相处,总之名帖被送到链二手中,之后的事情就与府尹无关了。
链二彻底傻眼,心中自是又气又怒。
他自然明白,是什么人送名帖给顺天府尹的,大老爷整日里醉生梦死,哪有闲工夫理会一个外管事的死活?
只是……
拿起桌案上的名帖,感觉有千斤之重。
还不知道二太太拿大老爷的名帖,做过多少事情?
呵呵……
犹记得中午吃饭的时候,贾琮这小子提醒他小心二太太闹幺蛾子,没想到这话应验得如此之快。
这次,说什么也要做一些事情了。
心中对二太太残留的那么点子好感,基本上已经消失殆尽。
若是不处理好大老爷的名帖,指不定以后要背多少黑锅。
万一到了关键时刻,比如他升迁三品大员的关头,有人拿这些说事,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快下衙的时候,特意跑到顶头上司顺天府尹那道谢一番,这才满腹心事离开衙门。
“哟,链二哥好巧啊!”
在宁荣街街口,链二突然听到贾琮戏谑的声音,猛然回头没好气道:“你小子说话正经点,别阴阳怪气的叫人听了心烦不喜!”
“啧啧……”
贾琮脸上笑容没有丝毫减弱,挥手先叫环三回府,围着链二和坐下骏马转了几圈,笑道:“我怎么在链二哥身上,闻到了满满的火药味呢?”
“你小子属狗的啊,鼻子这么灵!”
链二干脆下马步行,没好气道:“怎么有闲工夫跟我扯谈了,没事早点回府吃饭去!”
“链二哥火气不小啊,怕是府里要闹腾起来了!”
贾琮丝毫不以为意,笑嘻嘻道:“是不是我中午说的话应验了,链二哥这是打算怎么处理啊?”
“你小子……”
链二脸色一阵阴晴变幻,最后无奈叹了口气道:“被你猜中了,有什么好的建议?”
后面那句突然改了语气,一脸郁闷满满都是请教之意。
“先说来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琮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乌鸦嘴的潜质,却也猜不出链二究竟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
左右扫了眼,将跟在身边的小厮驱赶足有三丈开外,确保不会叫旁人偷听了去,这才将下午在衙门里的尴尬一幕简单述说一遍。
尽管已经有了一个下午缓冲,可此时说起这事,链二依旧没忍住心头火气,最后更是怒喝出声:“简直岂有此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跟大老爷汇报吧!”
贾琮有些咋舌,确实没想到王夫人如此肆意妄为,大老爷的名帖也是能随便乱递的么,那可是要算人情的。
一不小心卷入了某些事情当中,那可真就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闻言,链二却是有些迟疑,不确定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一旦大老爷闹腾起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他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大老爷一旦对上老太太,很可能直接怂了,这才是最叫链二担心的地方。
“那链二哥自己去找二太太吧,相信二太太会给你说话的机会,至于之后如何就不好说了!”
“别啊,我是担心大老爷顶不住老太太的强压,到时候还不是丢人现眼么?”
“这个简单啊,咱们现在该考虑的,应该是大老爷的名帖,是不是被二太太滥用了,而且还背负了一些不明不白的污点,只要能够把名帖的事情解决,管二太太怎么折腾,不管咱们大房的事!”
“这事怕是不容易吧?”
“容易的话,还需要大老爷亲自出马么,怎么说链二哥都是堂堂正四品官员啊,可比政二老爷哪个类似虚职的鸿胪寺少卿要强得多吧!”
“得了,你小子也别激我,就这么办!”
当天晚上,大老爷气势汹汹到了荣庆堂,大吵大闹要王氏给一个说法,不然事情绝对没完。
据说,只是据说啊,大老爷在荣庆堂几乎撒泼打滚,一定要二太太把将军府名帖的事情说清楚。
王夫人没想到顺天府尹如此胆小如鼠,竟然将送去的名帖转手给了链二,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她也有理由,大老爷毕竟是袭爵人,起码明面上乃是荣国府的门面。
但是,荣国府当家人是政二老爷,不管是邀请宾客还是上门请人办事,递送的名帖总不能是政二老爷的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吧,不够丢人的。
这也是大老爷的名帖,被王夫人这个掌家太太握在手里的原因,这次递名帖给顺天府尹,也是有缘故的。
大老爷可不管这个,只道什么破事都用他的名帖,还不知道现在他这个当事人,欠了多少不明不白的人情。
到时候人家找上门来要他还人情怎么办,必须将这些名帖递送到哪里,做过什么事都说道清楚。
王夫人默不作声,根本就没有回答的意思,显然心虚了。
大老爷见此,气焰更加嚣张,直接言明要将自己的私人名帖收回,不许王夫人以后再用他的名帖‘胡作非为’。
王夫人自然不答应,直接请老太太帮忙。
于是,老太太正式下场整治大老爷……
这些传闻,都是第二天早上,贾琮在将军府正堂用膳的时候,小八卦精灵雀打探到的。
啧……
大老爷果然不靠谱,对上老太太直接就跪了。
明明捏着王夫人的大把柄,最后竟然还不能竞全功,只是把他的私人名帖使用权从王夫人手里,转到了老太太手里罢了。
虽说老太太寻常时候不会坑大老爷,可到了关键时刻,大老爷铁定也是被头一个抛弃的对象。
显然,大老爷对此没有深刻理解,以后怕是还有得折腾。
至于周瑞之事,经过大老爷这么一番折腾,链二倒是成功脱身,王夫人也不好再提。
不用说,王夫人暗地里肯定会有一些手段捞人,链二却是管不了这么多,只要不强行把他牵扯进去就成。
……
荣国府这一番闹腾,自然被紧盯着的忠顺亲王看全了。
“贾恩侯这厮,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忠顺亲王连连冷笑,怎么也没想到大老爷变得这么怂,简直叫他大开眼界啊。
当然,更加他侧目的是荣国府老封君的偏心程度,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偏向二房,将大房的气焰狠狠打压下去,荣国府两房不和的情况,将会更加严重。
“一个贪图享乐,只想牢牢把握荣国府大权的老妇罢了,不管是见识还是能力都一般,若非贾恩侯愚孝的话,哪有她搅风搅雨的余地?”
“王爷,那咱们还继续针对荣国府么?”
“不用了,除非出现大的变故,不然荣国府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只会越来越弱,直到彻底退出京城顶级勋贵圈子,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王爷,听说贾琮那小子又准备写新书了!”
“那咱们就更不能吸引这小子的目光了,本王可不想再成为这小子所写小说里映射的对象,真是吃不消啊!”
“明白,属下会派认盯紧了这小子的新小说,一旦有什么新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王府!”
“就这样吧,不想这次咱们还帮荣国府大房出了把力,想想还真是晦气!”
忠顺王府不紧盯着了,链二感觉身上的压力一松,却也不敢有丝毫放松大意。
半个月后,周瑞被判了个流放八百里的处罚,不遇到当今或者上皇大赦天下的当口,怕是短时间内别指望能回来了。
王夫人失去了一位可供信任,能力还不差的外管事帮忙处理府外事务,加上手里的大老爷名帖全部上交,一时间损失不小手忙脚乱,之后一段时间有她忙的。
链二从此番事情中顺利脱身,借机和顺天府尹有了默契,慢慢的也在顺天府衙立稳脚跟。
可是,此时整个宁荣二府的目光全都投向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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