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乱纪》第九百四十九章 最珍贵之物

    一行人继续前进，不知不觉间，他们竟走了五天之久。
    也不知是走迷了路，还是这地方真有那么大，走了老半天，仍是没能走出灰雾地带。不仅如此，“梵天”撑开的净土也被灰雾逼到了离众人不足七丈之地。
    苏恒停住脚步，皱眉道:“我们被困住了。”
    天狗把头埋得低低的，比前几日小兽挨训时还要低。
    众人愁眉紧锁，却没有谁出言指责它。
    这时，小兽突然叫唤了声，小爪子拉扯着小狐狸的一缕长发，示意众人往某个方向看。
    顺其所指望去，灰蒙蒙的视野尽头竟有一条湛蓝色的光边，走势歪歪扭扭的，勾勒出一幅奇怪的图案，看着像是山脉的棱角。
    青儿推测道：“那里应该有一座山头，光源就在山的另一侧。”
    苏恒点点头，也没过多言语，当机立断，“走！”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在这不知边际的灰雾地带，视野尽头的那道光边更是不知相距多远，足足三个时辰，众人也没到达目的地。
    他们不禁开始怀疑那光边只是个幻象，就连苏恒都不想走下去了，因为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过诡异。试想，连梵天神光都被这灰雾逼至弹丸之地，那湛蓝光边若是真的，它又是如何远距离地穿过灰雾照射而来？
    然而，就在他们要放弃的时候，小兽却是急了，从小狐狸肩头跳到苏恒身上，挂在他的胸口“嗯哼嗯哼”叫个不停，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苏恒哥哥，萌萌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苏恒也看出来了，小兽这样子，分明是想让他们继续往前。略一思忖，他没有拒绝，继续向光源前行。
    出乎意料，这次只走了一刻钟的工夫，随着他们转过山体，前方的湛蓝光边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
    应该说，它现在已经不是一条光边，而是大片大片的光晕。
    众人振奋精神，最后，一个被蓝光溢满的山谷映入眼帘。久违的霞彩如水云条带般四处流转，照亮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绚丽而不刺眼，平和中又带着一分安宁，令人心神舒畅，恍如来到了梦的海洋、美的故乡。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于山谷中心那座约莫方圆百丈的湖泊。
    湖水湛蓝，所以山谷湛蓝，山谷湛蓝，他们才会看到那条湛蓝光边。
    在山谷上空以及边缘地带的蓝光略显微弱，却是为灰雾侵袭所致，而越往湖泊靠近，灰雾便愈发稀薄。在距湖边三十丈处，灰雾便如同江河遇到了大坝，再难寸进。
    如此奇异的一幕，也不知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另有玄机。
    正在众人仔细打量着周围，想看出个名堂时，一向慵懒的小兽却像是见到了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迫不及待地从苏恒身上跳了出去。
    苏恒一惊，刚要阻拦，却发现小兽已然安然无恙地下了山谷，欢天喜地地一头扎进湖里。
    扑通！
    水花四溅，一头圆滚滚、似猫不是猫似熊不是熊的小怪物在湖里欢快地游泳嬉戏。
    众人微松了一口气，天狗嘀咕道:“看来没什么危险。”
    苏恒未置可否，若是真没危险还好，若是有，那绝对是个大麻烦。这座湖泊能让小兽突然变得这么兴奋
    ，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其他的选择，一行人陆续下了山谷，向湖泊走去。
    苏恒站在湖边，刚要呵斥小兽为何如此莽撞，却情不自禁地低头下视。
    湖水清澈，湖面更是光滑如镜，宛如一整颗天然形成的蓝宝石，没有半点瑕疵。一袭白衣轻动，在湖面投下一抹倒影，随风微漾的水波轻轻晃荡扭曲，变幻着各种形状。
    低头看着水中倒影，就像是在看着另一个自己，那种感觉很是奇妙，让苏恒产生了瞬间的恍惚。
    丁零零……
    忽地，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起，声如珠落玉盘，又似百灵婉转，好比一曲仙乐，动人心肠。
    它出现得极其突兀，又带着几分急促，且越来越清晰，显然声源正在由远及近。在落入苏恒耳中的那一刻，他魔怔般地愣住了。
    这铃声……
    他霍然转身，朝那个方向看去。
    灰雾破开，一道火之精灵般的红色倩影从中踉跄而出，朝这边疾掠而来。
    那是一个姿容艳丽的年轻女子，身穿一袭及膝红裙，脚不着履，每一步迈出，虚空中都有一朵金莲显化，光雨纷飞间，承接住那双宛如世间最完美艺术品的精致玉足，使其不惹俗世尘埃。
    步步生辉，足踏金莲，她好像是一尊至神至圣的佛门菩萨降临，冷艳尊贵，高不可攀。而那“丁零零”的清脆乐声，便来自脚踝上用红绳系着的几个小铃。
    清丽出尘的气质和风采，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当看清来人容貌后，不仅是苏恒，青儿和天狗也愣住了。
    这不是……
    苏恒神色快速变幻，仅仅一息之间，便从错愕到惊喜，再到阴沉、愤怒，直到最后的满脸杀气。
    他从她的嘴角上，看到了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迹。
    脚下流光一闪，身影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是到了女子跟前。
    红裙女子一见到他，美眸霍然大睁，苍白的娇颜上惊喜交加，千言万语化作轻轻一声低呼。
    “臭家伙儿……”
    熟悉的称呼传入耳中，苏恒心头一软，伸手接过女子，刚要说些什么，发现后方的灰雾中有人影攒动，正朝这边快速而来。
    再看看气息萎靡的女子，情况显而易见。
    苏恒顿时杀机大盛，手中银枪锵锵而鸣，转头杀进了灰雾中。
    人未至，他便遥遥劈出一道枪芒，以横扫无敌之势，在前方的大地上犁出一条深深的大裂谷。
    周围的灰雾瞬间就被扫荡一空，眨眼之间，便有数十上百万的散神虫葬送在这一枪之下。
    枪芒浩浩荡荡而去，追来的修士似是知道厉害，竟不战而走，一个转身就消失在灰雾中。
    苏恒双眸杀气纵横，并不想放过他们，提枪就追，却没能寻到他们的身影。不过，他在最后一刻却看到了，来人中有一个光头。
    苏恒目光闪烁，心念百转，这时，一声虚弱的嘤咛传来，苏恒回头，便见女子娇躯一软，仰头晕了过去。
    “月舞！”
    苏恒闪身而至，将女子扶住。
    ……
    湖边青草地上，一条柔软的丝布长
    长铺着，穿着红裙的冷艳女子静静躺在上面。
    苏恒和青儿分别坐在她的两边，后者柳眉微蹙，“苏恒哥哥，都两天了，月舞姐姐怎么还没醒来？”
    “不知道。”苏恒揉了揉太阳穴，无奈摇头，轻声道:“她虽然受了伤，但我已经替她医治过了，按理来说，早该醒了的，没道理一直昏迷着。”
    “这就怪了。”青儿同样一筹莫展，沉默片刻，又道:“苏恒哥哥，你确信追杀月舞姐姐的是佛门弟子吗？”
    苏恒没有马上回答，认真想了想，才回道:“十有八九。”
    “可月舞姐姐的第一世不是八宝池里的一株佛莲么？佛门弟子找她，是要拿她回去，为何还要下毒手？”青儿不解。
    “也许是月舞偷偷逃走，惹恼了那群和尚。”
    青儿长长地“哦”了声，旋即沉默。
    苏恒看着她，微笑道:“小丫头，你还有话要说吧？”
    见瞒不过苏恒，青儿也不扭捏，坦然道:“苏恒哥哥，你不觉得月舞姐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么？”
    “嗯？”
    “我的意思是，她出现得太突然了，我们找到她也太容易了些。”青儿解释，将心中的想法说出，“而且，你不是说我们现在可能在安居平原的腹地深处、甚至已经不在安居平原了么？不管是哪里，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现在绝不是在澈明镜显化月舞姐姐的那个地方，那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苏恒对青儿的猜测并不意外，他淡淡一笑，“这些我也想过，但我也知道，她这个人是真的，其他的事，也就没那么重要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不会是一条绝路。”
    苏恒来到安居平原的本意就是要找到冷月舞，替吕有为夺那万归令还在其次，现在冷月舞就在眼前，他自然不着急什么。
    青儿看了看处于昏迷、脸色依旧苍白的红裙女子，嘴唇微动了动，却没有再说什么。
    “臭家伙儿！臭家伙儿！不要走！不要走！”
    突然，冷月舞像是做噩梦般一声惊叫，一双手无意识地抬起，在身前胡乱抓着。
    青儿刚要伸手去轻按住她，平复她的情绪，冷月舞却一下子抓住了苏恒的手臂，将之拉到胸前，紧紧搂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松手。
    苏恒神色一僵，稍一用力，冷月舞也随之加大了力气，他没能挣脱。
    苏恒看向青儿。
    青儿也在看他。
    苏恒一阵头大。这两天来，冷月舞已经不是第一次抓着他的手不放了，苏恒曾尝试过用法力轻轻卸掉她的力道，不想却激起了冷月舞体内神力的剧烈反弹。苏恒吓了一跳，怕伤了冷月舞，便没有再强行为之。
    不过，前两次都是苏恒去安抚她才被抓了手，这次特意让青儿去，不想还是同样的结果。
    如果不是确定冷月舞的意识一片混乱，苏恒甚至都以为她已经醒了。
    片刻后，青儿起身，默默离开。
    她站在湖边，放目眺望着远方，他凝视着她的背影，她抓着他的手。
    “臭家伙儿，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一直在等你……”
    红裙女子无意识地低声喃喃着，青葱十指紧紧抓着苏恒的手，越抓越紧，像是抓住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