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九十四章 十七的真性情

    盛成章这个人是很少受到惊吓的，他胆子太大见过太多，但这天他已经被噩梦惊醒过一回，现在又被一个小丫头吓了一跳，心脏怦怦地跳。
    妈的个小婊子……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但一声没出，其实出了十七也听不到。在钻机上安装的监控设备都是单向的，新通讯器还是他最后才放上去的，那个通讯器只有瓶盖大小，上面有摄相头和扬声器，那也得他从这头打开通讯开关她才能听得到不是吗？可是十七就像能通过那个东西看到他是不是在看她，甚至能知道他在说什么表情是怎样似的，很少出错——
    “哟，大叔，生气啦？”
    油腔滑调的神女你见过吗？这十七就是一个，她身上其实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不过平日里没机会显露罢了——我们说过很多人其实是有一个人设的，当一个人有“神女”这样的人设而且她必须符合这个人设的话，那她的个性是很难有机会发挥的——她活着的首要目的就是先当好一个神女，再考虑是不是要解放自己的天性——一个神女嘻皮笑脸的可不太像样。
    但，如上所述，要维持人设，起码得有一个氛围，周围没了氛围，天性慢慢就浮上来了。当然，这也跟十七的复杂经历有关，她其实是那种有点深藏不露的人，是被当作一个二流子神女发配到内太阳系来的——在她们那个文化里，发配到这边其实相当没有面子，正经神女都留在故乡长大成材普照民众，只有那些二流的才往外发呢不是吗？换句话说，她是被当作“工具人”派遣到内太阳系来的，她就是被当成了那种发射星灵波的差转器或者说传感器进入了内太阳系，而且在各个星球之间来回跑——你倒猜猜以新亚特兰蒂斯那种文化，什么人才会被人家撵来撵去地跑呢？那就是那种特别不安份走哪儿都有点闹的半神不神的神女咯，十七就是这种人。
    从木卫二和木卫三那些人的眼光里她就是那种半路出家的神女，破潮没成功，就像丽娜一样被扔进了内太阳系。可是吧，她这人走哪儿都有点闹腾，老喜欢给自己找点乐子，所以人家就把她推来辞去没人愿意要她——木卫二木卫三那些人对天生的向往欢乐是相当深恶痛绝的，他们觉得一个信仰深沉的人不应该这么浮夸，可是这玩意也不由她不是吗？木卫二上的生活无聊透了，神女训练那更是枯燥，只有溜出来才能得到相对的宽松，十七就能在破潮神女和星灵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当二流子扔出来……不论是破潮神女还是星灵，那个严肃劲我们是见过的，在她们面前耍宝绝对瞒不过去，十七到底是怎么出来的也是一件奇事，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内太阳系有相当多的不论是木卫二还是木卫三安插的那种秘密基地，但不论哪个基地都留不住十七，因为她有点皮，一个神女如果皮了的话当个差转器都不是个好差转，所以人家就把她推来推去。她呢，也不以为意，继续在各个基地之间乱跑，最后才在地球上安稳住。人吧，就是到了某一个时间点以前那些东西觉得没意思了，所以她又重拾神女之道，居然还能修成今天这个样子，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我们说了，所谓的神女之道不过就是意识纯粹然后去和星灵相连，而经历这种东西就会像机床一样轧一个人的意识，彻底改变他的观念，也就是说十七可没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轧坏，她闹一通以后觉得还是星灵比较靠谱就回去投奔，而且她就被接受了！这中间的许多关节我们以后再说，总之这就是她身上本事的来由，她是那种先打了个信仰的底子再出来实践信仰，然后在地球找到自己的信仰并且开发出了自己能力的那种神女——也就是说，她真正信仰的星灵不是木卫二，也跟木星无关，而是在地球——所以她也就像个地球女人不是吗？地球女人……现在回想一下，就差不多这个样子，又俗，又仙，关键的时候总是特别聪明，而且天生地爱闹腾，一会儿也安宁不下来。
    十七这个人也属于那种欢乐派，就是喜欢高兴一点乐呵一点，不过是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到她欢乐时候的样子罢了——重拾神女之道，也就相当于又得戴上那个面具，她得在意别人的反应，不能成天搅动人家的信仰——她其实并不适合这条路，因此上有机会她就要乐呵乐呵——当然，也分人，对王烬那她就乐呵不起来，那是天生的不对付，对盛成章嘛，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我们说，十七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什么苦，哪怕就是个二流子神女那也毕竟是神女，总比一般人要强得多。她新近才开发出用灵能球打人的本事，这个本事的开发也完全是个意外，然后她就被派到水星来执行任务。不论你信不信，其实在水星就从来不缺木星系那些人的身影，不过是他们隐藏太深没人发现得了罢了。这种杀人的任务对她来讲其实也还是有点难受的，哪怕就是有非常正道的目的这也不是什么好活，所以没把盛成章打死是个好事，只是不知道她的同伴有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至于被人家抓住，又塞到一个铁盒子里弄到地下来，她倒挺无所谓的，所有的神女都不怕死，死对她们来讲就是一条回家的路，她们怕的是……不洁，污秽，折磨，羞辱——所以盛成章把他们和她分开十七还相当满意呢！何况，分开以后十七还有一些其它的发现，这个发现现在有点无聊，但她觉得关键时刻搞不好还能用得上，所以她这时候心情极好，跟盛成章开了个玩笑。
    其实十七的经历有很大的启发性，就是说神女啊星灵啊这类东西一定不是非得通过什么病态的手段才能感应到，有些人就有这个本事，有的人你怎么培养都没用，这是一种天赐。不过，这种启发有没有什么用，现在谈还为时尚早。
    不论在哪里，没有星灵感应，不懂这一套东西的人都要远远大于那些懂的人，十七跑了那么多的基地，所以她是善于跟这种“星灵麻瓜”来往的，她能感应到盛成章吓了一跳，有点恼羞成怒，很可能骂了一句，可是她也不在意——其实在神女眼里普通人毕竟是低她们一等的动物，你怎么想都能难让她生气。
    “你能看得到我？”盛成章首先的反应是这个。
    “当然看不到！”
    “那你怎么……怎么知道……”
    “这是一种感受，我很难给你解释清楚的。大叔，状况怎么样？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不知道，回去的话……很难吧……”
    “你害怕吗？”
    “你呢？”
    “我不怕，因为那是一道温暖的路。可是，你怎么也不害怕呢？”
    “我？因为……”盛成章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这个姑娘聊起来了，“这是我的使命。”
    “嗯，大家都有使命的……”十七这个时候又坐回了地上，其实在对面的智能钻机里面能容纳人的地方非常少，因为它的设计，本来也就只有一条通道用来维修或者保养，现在十七呆着的地方不过是他们对接以后考虑到可能会有大型设备进入留的一个空地，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她就那么盘腿坐着，露出两只雪白的脚脖子，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因为环境沮丧。
    “我想，我的使命应该已经完成了……”
    “你的使命？是说杀了我吗？”
    “那只是一种方法，大叔，原谅我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只能……委屈你了……”
    “可是现在我还没死呢，你的使命就完成了吗？”
    “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罢了，他们要的效果应该已经达成了，我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十七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你好像有点悔恨的样子……”
    “没有什么好悔恨的，只是，我还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见过……”十七接着又叹了口气。
    这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坏处，如果是章天河看见这样一个神女，他就会好奇得要死，还有这种事？神女不应该就是星灵的老婆或者子孙，她不应该全心全意的满心里只有星灵一个家伙吗？怎么还有功夫感叹自己的命运呢？这不就相当于意念偷情么？虽然偷的对象是自己，但星灵会允许你这么想吗？你这样想了以后还能发挥神女的威力吗？于是他就会把十七抓起来好好研究一番，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章天河那个人已然变态了已然，他这么折腾一顿也就把十七搞得坏掉了，不再是一个优秀的神女了。可是盛成章可不知道这中间的关窍在哪里，在他眼里这样一个小姑娘感叹自己的命运就挺正常的——这么年轻就死，毕竟是一件相当感伤的事情。
    但是，如果有命运的话，这就是她的命运，就像这就是他的命运一样。
    “我们都只能直面自己的命运。”盛成章有点抱歉，这丫头现在就死的确还是浪费了，哪怕他再迟钝，他也知道这个姑娘比他知道的要多得多，他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在她那里找到答案，可是，如果这个终点是死亡，其实找不找答案也就没那么要紧了，更重要的是把他要做的事情做好。
    “哟！你们倒聊得挺好！”这时王烬偷摸从门口溜了出来，她也醒了有一会儿了，站着听了半天墙根儿——女人嘛，天生就有这个爱好，爱听点悄悄话。这时她有点酸溜溜地钻出来来了这么一句，“人家刚杀过你一次，要不是我你可早就见阎王了……”
    “反正现在我们三个都回不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看看。”盛成章把屏幕上猪鼻子自己绘制的立体地图拉出来，他们已经至少往下钻了二百公里，而且钻的路径拐来拐去，这都是智能钻机在绕开特别坚硬的部分——如果猪鼻子想回去，那它就得直勾勾一炮把这些矿层都打穿，王烬也学过航空和飞行，她当然知道猪鼻子的威力——就是憋死它它也打不穿的。
    “那也不是你认贼做母的理由！”王烬还是把这句话说完了，才仔细去看了一会儿地图，然后才开了口，“一定要盯紧前面的那个钻机，不然我们很可能会白白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