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七章 约会

    “如果你能稍微少一点胡说八道，我觉得你会更讨人喜欢一点。”
    吃饭的时候范婷婷莫名其妙对章天河说。
    “我也有不那么胡说八道的时候，不过貌似也没有让哪个人更喜欢过我。”此时章天河正看着一般样貌有点古怪的像是什么虫子的蛹一样的东西发呆……要论吃虫子，汉唐人还是不逞多让的，不过那都是在近现代以后，古时候的汉唐人可不吃这类东西，非洲人喜欢吃虫子，因为他们懒，南美洲人喜欢吃虫子，因为在雨林里没别的好吃的，汉唐这片土地上过去的人是不怎么吃虫子的……因为这块地上能种出大量的粮食，喂出成群的牛羊，所以章天河看见范婷婷点了一盘大拇指粗细的还在蠕蠕而动的虫子时禁不住咂了咂嘴——这一门手艺其实汉唐人近代的时候就有，这玩意儿叫蝉蛹，如今在火星和木星、土星系这门手艺是失传了，其实过去汉唐人就爱吃这个玩意，蛋白质含量奇高，吃多了齁得慌……
    如果你见了什么从来没吃过的东西——这一样不论在哪儿在什么时代，只要你走的地方够多你就一定会碰上——你就等等，看看主人怎么吃，不然就容易闹笑话。有个失传已久的笑话，说过去地球上有个叫山西的地方，这地方产煤，出了很多有钱的煤老板，然后有一次有一个煤老板去吃火锅就把蘸的麻酱料倒在自己的锅里了，人家问他“你是不是没吃过火锅呀”，他还说他就爱这么吃火锅，结果后面这煤老板自己的小火锅下面点火一煮黄沫子溢得满桌子都是……要想不闹这样的笑话，不论去哪儿吃什么你最好都看看主人家怎么吃，这世上能吃的怪东西太多了，人是不太可能样样都吃过的……
    不过蝉蛹这种东西章天河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过了，完全就是摇头晃脑的虫子，这怎么吃……焗着吃，像过去法国人吃蜗牛一样，用蘑菇和一些香料焗，其实味道是相当好的。在如今的太阳系，要吃点好东西最好的做法就是焗或者烩，因为香料也不像过去那么丰盛了，这类做法最省东西，最能把香料的味道做到食材里去。
    现在章天河就眼巴巴望着范婷婷，等着看她怎么吃这玩意，他就跟着吃……这家伙特别馋，早就憋不住了，正脖子上拴着一条餐巾手上端着刀叉在眼巴巴地看着——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吃法，就是往嘴里塞，范婷婷终于是开吃了，她切了一半放在嘴里慢慢嚼，章天河一看没那么多讲究，马上整个地塞在嘴里吃起来……嗯，越嚼越香……
    “那谁！再来点盐！”他对旁边的一个侍应生说道，那小伙子面无表情下去拿盐了。
    “你这样相当没有礼貌。”范婷婷对他说道。
    “礼貌那只是一个文化用来约束外人的，达到你要的效果就得了呗，我怎么知道在你们这里什么才是有礼貌的对吧，我也没必要遵循你们的礼貌。”
    “我发现你这个人……”范婷婷一边慢慢嚼蝉蛹一边说道，“挺能说的，别人说你什么你都有办法回嘴……”
    “那这是真的……因为我……”他本来想吹嘘自己见多识广，想了想换了个腔调，“因为我以前其实是学人类史的，这玩意学多了人就变得狡辩了……”
    “知道有这种缺点你还学吗？”
    “人类史是好东西，学和不学的分别是挺大的——学了的人要犯什么错他的心里都特别清楚，知道自己就是要犯错了但还是要去犯，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凌驾于人的智力之上的；没学的人，一辈子做事不知道本质，了解不到套路，不但活着的时候稀里糊涂，死的时候更是稀里糊涂——用一句汉唐古话来说，阎王爷问他你怎么来了，他一脸懵圈，对啊，我活得好好的怎么死了呢？到死都是个糊涂鬼……——我可不做这种人！”
    “你意思是人都会犯错咯？假如提前就知道你要犯错，你不去做这件事不就好了吗？”
    “不不不，憋不住……就像热核战争里打第一颗核弹的人，憋不住……就像你明知道犯不上跟我这种人出来吃饭，但是憋不住……”
    “噗……你说得还挺对的……”范婷婷一笑右脸上就凹出一个深深的酒窝。
    “因为吧……我一直觉得咱们的这可怜的百分之四的可见宇宙很可能就是来自这种憋不住犯下的错，如果回回都能憋住现实就不会存在了……”他们一直在边吃边聊，那个侍应生拿盐回来就一直竖着耳朵听，章天河看了他好几眼了，“没有需要你的地方了，下去吧你！”那侍应生默默地看了章天河一眼，一下子就不见了——这一行的人就是这样，一个合格的侍应生来的时候你也感觉不到，走的时候你也感觉不到，凭空就消失了。
    “你针对他干什么呢？”范婷婷问了一句。
    “这不是针对他，而是以我活了这四十来年的经验，你要想让一个姑娘对你有一点好感，跟她说话的时候周边的人就越少越好——人越多你追她越没戏，这是百分之百的。”
    “哦？”范婷婷脸上又现出她那种独特的微笑来，“有什么说道吗？”
    “在我看来这个原理就是这世上的人从本性上就有一种相互离散的本能，就是说人是不愿意跟别人在一起的，不愿意和别人发生交集，就像万有引力作用在天体上表现为互相吸引，作用在人身上就是互相远离，而我现在要做的事——讨好你，其实是反万有引力的，我得克服你和我之间的互斥力——本来我只克服这一个力就够了，旁边又蹲了一个看戏的，我就得克服两股——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依你说，人和人互相之间是没有好意的咯？人人都盼着彼此互相远离？”
    “差不多吧……这种力得分尺度，在个人和个人之间就是这样的，如果是一个集体，用智力、意识上的东西给大家搭建一个向心力，那么这些人就会表现出一定的团结，创办一个企业、组建一个公司就是这类，这就是群体意识，在群体意识里这种互斥力就容易管理得多。如果再上升，到一个国家一颗星球，那么就是民族自豪感和星球认同感这类东西在发挥作用，这就是纯感觉问题而不是一个智力问题了，这个时候你会发现基本的个人和个人之间的力大都会表现为一种吸力而不是纯个人时的斥力了——所以这是一个尺度问题……”
    “所以你跑来天卫传你那个太阳神教就是要在人和人之间搭建一种宗教吸引感，克服个人之间的斥力？”范婷婷突然这么问道。
    “不不不，不要误会，也不要宗教打压我，我只是闲不住玩一玩智力游戏，你就当我只是创办一个口号震天响的企业不过，不要跟我计较……”
    “哦……”范婷婷这时基本已经吃完了晚饭，正在喝一点葡萄酒，她一边喝一边想事情，好像在整理自己下面要说的话似的，不过明显她也没准备好怎么说，反而是问了一句这个：“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相当好看的女人，让人想跟你生孩子的女人，一个有助于男人摆脱自己低级趣味的女人……从另一个方面上讲，是一个相当讨厌的问话者，人家很容易被你不知不觉地就把话套出去了，因为不论是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会相当放松……”
    “我觉得你既不是刚来的时候说的那种土星难民，也不是什么土卫六的有钱人，你更像一个……变了味儿的火星人——你的头是光的，只有火星人才会在宇航的时候脱毛——你来天卫干什么我没有兴趣，不过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军人，军人的首要责任就是保卫他们的人民，如果你有什么异动——虽然我现在感觉不到——你懂我的意思吗？”
    “略懂、略懂……不过依我看难民只会越来越多，你不然建立一个难民署什么的地方安置我吧，我有相当的行政经验，其实蛮可以做一个挺好的父母官……”
    “我没有跟你把话说清楚吗？你在我这里是一个需要特别关注的人，你的很多思想都很危险，做官什么的你不用想了，我不会给你这样的空档——如果你将来，用你的话来说，‘创业’成功了，那也绝不会是因为我给你提供了相应的便利——所以你可以去传你的太阳神教，我觉得有一些信仰不一定是坏事，但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一但事情有失控的苗头……”
    “明白！稳稳的！跟你这样的姑娘来往真痛快！那么公事就谈完了，我们再谈谈私事吧……”
    “在这一方面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范婷婷一边说一边居然脸红了……
    “脸怎么红了？精神焕发！怎么又黄了？防冷涂的蜡！可以的……”章天河一边笑嘻嘻地胡扯一边说道，“要是我告诉你一个绝密你会不会考虚一下？”
    “说来听听。”
    “其实我身上的血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我的造血干细胞可以和任意一个人匹配，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我是一个纯正的‘供血者’，我觉得吧，这样的基因特别值得让它繁育下去，这对整个人类来说都是一件意义特别重大的事情——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所有和血液、免疫系统有关的病都可以得到……”
    “你开始为了取得我的好感胡说八道了，没人可以有这样的血液的……”
    “你看你不信……”章天河本来还想说下去的，不过他动了动念头又闭嘴了，“随便吧，不跟我生孩子那是你的损失，是人类的损失，当然，或多或少也是我的损失。不过这个损失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承担了，就不知道你和你的人民能不能承担得了……”
    “你一向为了追求女孩子就这么不择手段吗？”
    “那也不一定，还得看一个姑娘配不配你这么讨好她。反正你要天天盯着我的，你慢慢总会知道我今天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用着急，只要……如果命运不捉弄人，我们来日方长。”
    “……随你吧……”范婷婷不愿再谈这个话题了，叫来了人结帐——她们这里用得是一种很漂亮的金币，金币的正面是太阳，背面是海王星——看大小比例就知道錾刻的是海王星和海卫一。
    “范大将军，能把这金币给我一枚吗？”章天河问了一句，范婷婷愣了一下，就从随身的一个小包里取出一块金币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