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九十七章 血海深仇

    张汉青一出现其实曹晓波就把冲新星城开一炮这个念头打消掉了，因为吧，这种人在做坏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看着，特别是不喜欢被熟人看着——有一种人别管他有多坏他都特别想让别人都以为他是个好人，曹晓波就是这样，他自己其实对自己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他可不觉得自个儿是个畜牲，他老觉得自己是个挺好的人，而且还莫名其妙地认为别人也应该像他一样，就是说，也认为他是一个挺好的人……
    拿章天河出来比比就知道了，这人做什么事都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他根本不会在乎，好人也罢坏人也罢，基本原则是能不杀人就不杀，但他认为该杀的他就一定会去杀——对，老子就把新亚特兰蒂斯的人杀了个七七八八，怎么的？如果有个人去说你这么做是不对的，不好的，不道德的，而且也是阻碍了人类向外太阳系探索的脚步的，那他就会问你：“就搞一些和星灵相连的漂亮女人就能冲破太阳系的皮壳啦？你就这么看不起太阳爸爸吗？你知道这种女人的性质是什么吗？你知道她们会被用来做什么吗？你就说老子不道德？就算老子不道德，轮得上你说吗？你这不就是在当面侮辱我吗？来吧，走你！”然后你就听见耳朵边像炸了个麻雷子一样响了一声，挨了他一嘴巴……其实他也就是这么跟王伯昭说的，不过王伯昭老头病得快死了，而且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没给老头一嘴巴……
    找借口什么的没啥卵用，人做事的时候自己能逻辑自洽，对得起自己做人的良心就行了——按人头来算，木卫的人杀了一亿几千万火星人，章天河才杀了几百万木卫上的人，不算过份。
    火星人是太阳系里最惨的一种人，没招谁没惹谁，就因为当年不让地球人来火星住和他们打了一仗，又把火星建设得太好，就被人一下子打得几乎死绝。大量的火星人死掉了，而且死得特别惨，不是被粒子炮打得无影无形，不是被磁能炮打死或者打昏迷，而是被星灵波打得丧失意识以后又没人管，硬生生饿死，饿得物质消灭……战争总是这样的，科技越发达杀人越容易，想杀几亿人特别简单，但是用这种硬饿死的方式去杀就太没人性，这种手段还不如热核战争时代那种被核弹炸死来得体面，所以木卫上的人累积了太多的仇恨，让繁星号由不住地就想报仇……
    别报仇了大哥，这样杀来杀去的有什么意义，人的存在意义不应该由人来判断，你没法帮别人决定他是该死还是该活，让星灵们去定吧，这不现成的就有一个更高的仲裁者么还用你操什么心，把他们交给星灵不香吗？繁星号觉得不香，主要是它等不了星灵报仇，当地就想把仇报了……啧，这是该你干的事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法律其实就是群体的意识对个人存在的一种仲裁，法律表达出来的意识其实就是群体意识的一种表现，法律说偷盗不对，那就是说大部分人都认为偷盗不对，而某个个人跑去偷东西，就会受到法律的惩戒。而类似曹晓波章天河干的这种事应该由谁来惩戒呢？应该由木卫二和火星上的法律来惩戒，就是说由这两颗星球上的人的群体意识来惩戒，这是基本的社会伦理要求——可是，人的群体意识就一定正确吗？不见得吧……袁崇焕凌迟的时候群众还跑去吃他的肉呢，秋瑾烈士死的时候有人用她的血蘸了馒头治病（这是真事，不是鲁迅编的），古巴导弹危机的时候肯尼迪也不敢替人类做发射核武器的决定，他犹豫了十三天要不要向苏联打核弹，搞了个民调，人们都说打吧，他们也太嚣张了——如果当时打了，热核战争就要往前推很多年，那时候人类还没能力搞星际殖民，早就全死光了——冷战时期地球上的核弹比热核战争时期多得多，那会儿要打的话人类就灭绝了——所以群体意识就一定对吗？法律都是每个国家都有一部，连各个公司的章程都不一样，具化到人身上那更是千差万别，每个人的道德观都不一样，这不就跟宇宙暴涨一样吗？人心总是离散的，非得有特别强的力才能让大家凝聚在一起，而繁星号杀人的动作越多它的凝聚力越差，开一个破破烂烂的飞船你还想飞出太阳系呢……真是可笑。
    张汉青了解曹晓波的为人到了知道他虚伪劲儿的地步，你要是跟他拉家常这一天他都能陪你聊得动，所以他很快就单刀直入地问起你摆出这个顶住新星城脑壳的动作是为了什么？你想要什么？曹晓波其实是压根儿没想他为什么要冲新星城开一炮，好像就是能这么干罢了，张汉青一问他才想到其实不开炮也够吓人了，同时他又想起先得把江睿的家人保护起来，于是他就这么说出来了。
    这个简单，张汉青马上联系了江潮生，让他带着老婆孩子往比邻星号上来——至于其它人，曹晓波提都不提，张汉青也问都不问——他们在等什么呢？其实是等繁星号和领航员号有了下一步动作……
    你能想象这种尴尬的局面吗？大家都是老相识，都是从火星出来的人，一个投敌做了别人的刀把子，杀了大量的火星人，而且还千里迢迢地从火星又追到土星来杀跑掉的繁星号，正准备没来由地先杀一点土卫六上的人解解乏，另一个跑来跟他求情，说你先把枪放下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不要动不动就杀人放火……
    贼尴尬，要不是张汉青脸皮厚谁能禁得住这种场面……起先见面的时候因为特别急他们都没感觉到这种尴尬，一等大家把着急的事都办完这就反应过来了，你还把我家人保护起来了，要不是你我的家人会出问题吗？要不是比邻星号火星轨道上的粒子炮是吃干饭的吗？张汉青越琢磨越不是个滋味儿，曹晓波也看出来这胖子是回过味儿来了，他马上说船上有点事情就溜掉了……
    你看是不是这么个事，这个叛徒跑回火星把火星人一下子都治死，又跑来土卫六准备打掉繁星号，然后他说我虽然是把你的家人打昏了但他们还没死，你不得夸我两句吗？——张汉青，这个反应慢半拍的死胖子，总算是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关节，他气得脸上的肉直抖，但是没有办法……刚才要是早点儿回过味来其实他上去一把就能把曹晓波捏死，我们说了胖子暴发力都特别强，但是现在曹晓波已然溜了，你再生气也没用——有一股力就护着曹晓波不让他死，得特别狠的人、像章天河那样的人才能一见他就能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货色，应该怎么办他，张汉青是搞科研的，他没有这种凶狠，所以曹晓波溜掉，他自己气了半天，开始琢磨起怎么才能把深度昏迷的人治好来了……
    其实科学家都挺可爱的，比如张汉青，他现在就在想以前跟章天河他们那场强磁场和引力波动对意识作用的谈话，然后开始想怎样才能把人丧失的意识再拉回到他的脑子里去，如果这一门技术在他这里被突破，那么火星上那些陷入深度昏迷的人就还有救——他可不知道大量的人都死掉了，他以为现在火星上的大多数人都应该是深度昏迷的状态——因为这个技术没多难，只要给他们挂个吊瓶补充营养就行，或者每天打一针，他们的身体就不会死，昏迷就有得到治疗的机会……好天真的一个人，一亿几千万人都需要这么照顾，如果聚变炉还能转的话虽然这个活有点费劲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现在火星的两个炉子都不能转，你的营养物质从哪来，哪有那么多的人手把个个火星人都照顾起来——所以战争打到一定程度以后最直接的死亡原因、造成最大规模死伤的不是物理化学力，不是被炸弹炸死的，是饥饿饿死的，然后死亡的人会引发疫病流行，接下来就是大量的人病死——这一点，在地球时代这样，后地球时代也这样，从无例外。
    其实他也只能这么想，他太善良了，根本不会把事情往坏的地方想，而且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让活着的人再好好活下去，而不是为死者报仇——你看陈谈，你看繁星号，它们就不这么想事情，他就能知道一但火星的聚变炉被打掉，火星上的人被地球上章鱼那种意识波打中，那就会造成大量的人员死亡，这就是既定的事实，不用去看它们都能猜到火星现在是什么样子，所以我跟你说你妈啊你还发什么信号，等死就完了——陈谈和繁星号也的确就是这么干的，他们径直往领航员号冲过去，在到达最大能量能射中的地方就开始发射粒子炮，这就好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等都等不及拿刀上去砍，离得远远的就开始射箭了，同时还在往你身边靠近——拿刀砍照样还是要砍的，先射你几箭解解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繁星号的能量有多强我们已经描述过很多回了，在太空里物质稀薄没什么阻力，它拉满能量打出去离非常远就可以击中磁能舰而且把它打穿，火控一算就知道了，这种武器在肉眼里是无形的，在仪器里可是能看得非常清楚。现在繁星号离领航员号非常远，以它现在的速度它飞一天才能到达领航员号的位置。就这么远，就这么凶地，繁星号开始发射粒子炮，开一炮就打中一艘磁能舰，磁能舰上被打出一米多宽的窟窿原地爆炸——当然它留着领航员号不打，先打小的，这个意思是你等着我靠近你以后还有别的办法炮制你，现在先打掉会碍事的你的小弟……
    波赛冬表示脑壳疼，从来没见过这种对手，而且……这个应该好理解吧，就算在太空里太阳风也非常强烈，能量不足就打不了多远，繁星号离这么远就可以开始打磁能舰，而哪怕领航员号都不能把磁能炮打到那么远的地方还管用，所以就是又够不着又跑不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繁星号的高能粒子流一束束地射穿自己的飞船，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