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九十九章 谁会为你而哭

    “船长，遵照您的命令一直在监测木卫二，今天我们检测到木卫二上发生了伽马射线暴，射线暴径直穿过了木卫二和木卫三，最远将近到达土星轨道，持续了三十几微秒，现在已经停止了，没有对我们的飞船产生影响。”一个雷达连的士兵在通讯器里向史克宁报告道。
    “收到，把雷达阵列指向火星，随时报告火星上的情况。”史克宁下了这样一个命令，按了一下通讯器，“大家都来船长室，开个会吧。”
    王烬最先带着她的监察小队到了船长室，如今章天河不在了，这个船长室不知为什么对她来讲都是空空荡荡的，她进来了，也没有看史克宁一眼就在预备好的一个大长桌边坐下了，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张汉青进来了，他脸色惨白，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走到史克宁身旁，似乎想说什么，嗫嚅了一下还是没开口，去桌子边坐下了。库拉泽和舒言贝进来了，先前这个船长室是不是让这两人进来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史克宁把这个限制解开了，他们进来以后就坐在王烬下首，库拉泽在玩手指，舒言贝默默地低着头一声不出。她已经收到了王烬的命令，几天之内就要动身回火星。接着进来的是周立民和乔治，这些科学家住的地方都相近，他俩是一起来的。然后称坨，不，除了章天河没人当面这么叫他，应该叫他陈谈，章天河在临走的时候把他提拔成了繁星号的武装队长，他也进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扶着珍妮杨进来的，这姑娘最近天天哭，基本上整个人已经崩溃掉了，走路都不利索。称坨在一边搀着她，丽娜在另一边，她上繁星号以后就一直和珍妮杨住在一起，现在她们成了朋友——章天河可没把这个姑娘交出去。史克宁向火星议会发出了会议请求，现在繁星号离火星不远，一两分钟信号就能到达，可是他们一直没有回应，他等了半天，决定还是不等他们了。
    “现在会议开始吧，火星没反应就不用等他们了。首先我要宣布一个消息，章船长在临走的时候大概地交待过我，如果这一次谈判他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他会直接引爆歼击舰的引擎，和木卫二上的地球人一起……”史克宁原本没觉得章天河殉职这件事对他有什么冲击，开口了才突然想起过往的日日夜夜，才发现那样了不起的一个人现在已经消失了，再不会和他、和这个世界有什么关联了，他竟哽咽起来，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一边想象章天河如果在身边一定要骂他没出息，一边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说下去。
    “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什么事可以……”他又哽咽起来，强忍着眼泪清了清嗓子说下去，“章船长对自己的牺牲是有心理准备的，今天我们检测到木卫二上发生了伽马射线暴，就是说他已经把歼击舰引擎引爆了，现在木卫二上提出跟我们谈判那个城市已经完蛋了，当然，章船长也跟着一起……”
    他说不下去了，眼泪像黄豆似的往下掉，他闭上了嘴，为了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音，他咬紧了牙，倔强地闭上了嘴。
    “我就知道……”珍妮杨应声说道，“说什么看情况，说什么预留手段，说什么也不一定就非死不可，其实是只要他觉得值得他就会引爆引擎，他早就不想活了，不过是一直在找有意义的死法而已。”珍妮杨表现得倒比史克宁坚强得多，她还能连贯地说完这些话，说完这几句，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刚要开口就突然昏厥了过去往后便倒，陈谈一直在旁边盯着她，这时就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她接住。
    “不是去谈判的吗？怎么搞成这样？意思是你们提前就知道他有这种打算？他怎么没跟我说？”王烬白了珍妮杨一眼对着史克宁连珠带炮地问道，后者正在流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向她摆了摆手，背过了身子。
    “射线暴也穿过了木卫三，当时它正和木卫二连成一条直线……”张汉青显然也是早就知道章天河的打算的，他这时拿出一个微型电脑，把伽马暴的模拟影像用全息放出在桌子上让大家都能看到，“章……”他本来要说下去，可是一提章天河的名字他也发出了一种动物似的呜咽。
    “这次射线暴的能量有多大？能把木卫二和木卫三上的所有人都……”周立民一边问一边抢过了张汉青的电脑，把这次伽马射线暴的数据调了出来，“……木卫二上的照射量高达一千万毫雷姆，所有照过的人都活不过明天。木卫三要好一些，穿过它的照射量也有几十万毫雷姆，如果没有保护措施的话这些人也活不过一个月……太可怕了……”
    “这只是我们看到的，在事发地照射量一定不止这么一点，我们看到的是这射线穿过重重物质到达了……”张汉青这时抹了抹眼泪说道。
    “两个换人家不知道多少人，有什么好哭的。”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冷眼看这些人的库拉泽冷冰冰地说道。他刚这么说完就听见“呯”一声，然后自己屁股向后倒在了地上——原来是陈谈从桌子另一边跳过来给了他一嘴巴，把他打在地上了，陈谈并不准备收手，把库拉泽打倒了顺势骑到他肚子上，两膝跪在他两条胳膊上，左一个嘴巴右一个嘴巴，啪啪啪打起来——这是轻的，陈谈有武功，出手就要死人的……他俩这么一闹腾，众人倒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珍妮杨也醒来了，躺在丽娜怀里小脸煞白看着这边。其它人包括史克宁都在默默地看，连个拉架的都没有。
    库拉泽挨着嘴巴子又没法还手，急得直嚷嚷：“哎！哎！王队长！管一管啊！”
    王烬不吭气。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这时史克宁开了口，他是新船长，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陈谈从库拉泽肚子上站了起来，哈了一口痰吐在他身上，并不走开，那个意思是看库拉泽会不会嘴欠或者还手，他还准备跟他打下去。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什么样的老师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学生，你跟章天河那个德性一模一样，也就该你们……”库拉泽嘟囔着站了起来，一边往自己椅子上坐一边说道，他说到这里不说了，这是聪明人，知道还可能挨打就不说下去了。
    “我相信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章船长不会这么做，大家为他默哀五分钟吧。”史克宁这么说了，就低下头表示哀悼，众人也都低下了头。
    “没什么事我就回房间了。”过了五分钟珍妮杨这么说道，起身准备往外走，她一起身就腿软站不住，又跌回椅子里，陈谈和丽娜赶快去扶她。
    “先别急，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还得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走——章船长临行前说过的，万一他回不来，以后如果有什么计划都要和你们这几个人商量，他可能觉得我还是不成熟吧……”史克宁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的遗命是让我飞往土星，去往土卫六方向，可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连木卫二木卫三上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火星也没有回应，我们还要往土星方向飞……”
    他说完了，就抬起眼看着众人，大家有一阵子都没说话，这个时候珍妮杨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默默地哭起来，她一哭，张汉青和史克宁、陈谈也都跟着掉起泪来。
    “别哭了！人都死了有什么用！”王烬这时候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给我的指令是把这个女人送回火星，”她指了指舒言贝说道，“可是火星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派个小队回火星看看，顺便把她送回去。”
    “为什么？他没说为什么送我回去吗？我才刚来……”舒言贝这时问道。
    “哼！你家里出了大问题，你回去就知道了，我都没脸说！”王烬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可是派谁去一趟火星呢？”
    “火星现在离我们不远，高速飞行的话一天就回来了，我回去一趟吧，顺便看看我老婆，想不到……”周立民这时说道。
    “火星不回复我们的信号，会不会是章船长在那边发动攻击的同时火星上也出了什么事？”张汉青接口道。
    “不可能！火星轨道上那些粒子炮是摆着看的吗？我认为不可能！”周立民应声说。
    “我去！不用争了！”陈谈这时开口道，“章大哥走的时候说了，火星很可能要受到攻击，只是不知道会以什么形式，不回复信号就是通迅瘫痪了，我回去看一下。”
    他头一次说这么多话，把众人都惊呆了，这些人认识他的时间有长有短，但都知道这是个不怎么说话的人，现在两极反转，突然张嘴说这多话还是有点吓人的。
    “你……”珍妮杨本来正在哭，听见他说这么话也吓了一跳，不哭了，“你还不如去木卫二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绝对不行！章船长说了，千万不要去木星附近，我们要绕开木星去土星，木卫二绝对不能去！”史克宁马上就接口道，“火星还是得有人回去看看，我看陈队长可以，你带着舒……舒小姐回去一趟吧，注意安全，尽快回来。繁星号的方向不会变也不能变，这是章船长……”
    “左一个章船长又一个章船长，他都死了你还听他的！”王烬这时歇斯底里喊了出来。
    “我不是听他的，我是听正确的，他这么安排一定有用意，我们冒然去哪里恐怕都会出问题。”史克宁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王烬说道，“人死了，精神不灭，计划也不会中断，我们的遣小队也快返回了，还是先去土卫六执行完任务再说。”
    “他到底让你去土卫六干什么呢？”
    “建立基地，抢占地盘，作为……以后战争的大本营。”
    “什么战争？和谁打的战争？”
    “地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