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向克里玛莎》21章：私奔（2）

    林洛佩斯的冬天总是白雪皑皑，但这不代表整个北方的冬天都是白雪皑皑。事实上，只有山脉沿线的那一段冬天能看到雪。那也是伦巴克中部相对富裕的地区。
    离开了山脉往北走，整个世界就都不一样了。
    如果南方算是富饶，林洛佩斯算是贫瘠的话，那么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要去的地方，简直必须用寸草不生来形容了。
    枯黄的土地布满了沟沟壑壑，四处都是泥土与风蚀出来造型诡异的岩石，凌乱散布的野草，几乎每一根都是枯黄的。偶尔还能看到各种大型动物的骨骼。
    水源，那更是见都见不着。就连天空都是枯黄的颜色。
    这里就是一片死亡之地，跟沙漠之间的区别，也许仅仅是沙漠沙子多，而这里石子多吧。再给大自然一段时间，当风把这些岩石都侵蚀得足够粉碎的时候，这里就会是一片新的沙漠了。
    整整走了三百多公里路，露宿了好几个晚上，原本看上去就显老的安德鲁一下变得更憔悴了。
    好在他们离开林洛佩斯的时候，买了两匹马，顺便买了辆马车，否则安德鲁可能得死在半路上。毕竟，他这辈子，即使是跟着格雷强行军的时候都没这么折腾过。
    或者，准确地说是没经历过这么恶劣的环境。那风干且冷，安德鲁的脸都被吹得脱皮了。
    好在克里斯汀娜是龙，这对一头龙来说，实在是没什么。
    每一天，克里斯汀娜都美滋滋地坐在安德鲁的身旁看着他赶车。
    “你真的不把脸换回来吗？”
    “额……我也想。可得有水，很多水。我们现在的水刚够喝的。毕竟我们还有两匹马呢。”
    “那如果有水，你会换回来？”
    “会的。”
    克里斯汀娜开心地点了点头。
    都跑到这里了，应该也不可能被巫妖追踪到了吧？林洛佩斯都乱成那样了，安德鲁实在不相信巫妖们跑到林洛佩斯，还能找到什么线索。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委屈自己了。
    不过，这一路确实是要命。真的非常要命。
    虽然以前也在书上读到过这里，甚至进入这个地方之前，也有人提醒他们，但现实看上去，还是比安德鲁想象的要可怕许多。
    几乎没有人类，就是这里环境恶劣最大的佐证了。从某种角度来说，人类就像是凯尔特斯大陆上的跳蚤一样，只要你随便给他们一个地方，他们就能生长，并且很快布满。而如果有什么地方连跳蚤都不长……嗯，这足以说明这个地方的环境有多么恶劣了。
    顺着无边无际的荒漠戈壁一直走，一直走，由始至终，安德鲁几乎没见过半个人影。即使有，也是驿站。那是伦巴克皇室用来传递信息的地方，就一间小屋，被风吹得开裂的墙壁，两三个灰头土脸的士兵。除此之外啥都没有了。
    也好在还有驿站，否则安德鲁连食物和水都没地方补给了。虽说旁边有个克里斯汀娜随时可以化成龙，带着他瞬间千里，但不是逼不得已，安德鲁还是不想这么做。
    一方面龙这个目标，实在是大。另一方面……自己不是刚夸下海口要照顾她吗？这么快反过来让她照顾，合适吗？
    入了夜，安德鲁把马车安顿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借以躲避荒原上肆无忌惮的风。然后支起了帐篷，点起了篝火。
    “还要两天，再两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片荒漠，进入乌杜芬了。”篝火旁，安德鲁对克里斯汀娜细细地讲解道：“那里其实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是下雨的。而且那里有人居住。听说伦巴克在那边设置了一个专门的兵镇，用来统领周边各族。虽然可能比不上林洛佩斯，但我想，地方应该还不错。”
    “我们要搬到那里去住吗？”
    “额……”安德鲁犹豫着答道：“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很快就会到那里了。这边没有什么食物，但那边有。”
    “你怕我饿肚子？”克里斯汀娜问。
    “你已经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
    “龙本来就可以很多天不进食。有些龙甚至一两年才进食一次，我们并不需要像其他种族一样每天吃东西。”
    “好吧……”
    话是这么说，但安德鲁终究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他好像从来没见克里斯汀娜吃东西。当然，指的是以龙形吃东西，一口气吃很多那种。
    “私奔”的一大特点，本来就是迷茫。天大地大，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安德鲁只能选择在他看来最为安全的路线了——往人少的地方走。
    毕竟，人越少，意味着他们被找到的几率就越低。
    当然，这么做带来的一大后果，就是他们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艰苦。毕竟人越少的地方，一般来说，越难找到猎物。各种生活的不便也接踵而来。就好像现在这样。一向白皙靓丽的克里斯汀娜吹了几天的北风，也开始变得灰头土脸的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你了会生气吗？”
    “你骗我了？”
    “不，我是说，‘如果’。这只是一个假设。”
    克里斯汀娜呆呆地想了想，然后微笑着答：“我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那眼睛依旧清澈得好像一眼就可以看穿灵魂一般。这反倒让安德鲁多少有些忧虑了。
    刚开始进入这片荒漠的时候，安德鲁还多少有些担心，半夜会提高警惕。毕竟，谁知道这荒漠里会不会有强盗团伙之类的呢？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打家劫舍，再毁尸灭迹，简直再方便不过了。
    然而，很快，他发现这里连强盗都没有。除了天空中的秃鹫，地上的蛇虫鼠蚁，这里什么都没有。
    又是一夜过去。
    为了以防万一，安德鲁还特意将多余的枯木放到了马车上，毕竟，在这片荒漠里，枯木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的东西。
    然后，他们又继续往北走。
    旅途依旧是那么枯燥乏味，就是机械地往前。四周的景色似乎从未变过。
    安德鲁都要打瞌睡了。如果不是怕自己一睡着，马就会停下来，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安德鲁还真想直接睡过去。
    克里斯汀娜则依旧是那么欣喜，坐在马车上东张西望地，见了什么都开心。
    本来安德鲁都觉得这一路应该就这样了，虽然路途遥远，虽然环境恶劣，但什么都不会发生。走过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然而，就在他们进入荒漠的第七天中午，一整队的骑兵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安德鲁都愣住了。
    一字排开，足有四十名骑兵。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看上去好像只要随便抽走一根线，就会直接散成碎布条的麻布衣服。一个个浑身脏兮兮的，仿佛一年都没洗过澡一样。每一个都用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有着白色瞳孔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前方。从裸露在外的手部肤色看，也是惨白得好像血族一样。
    身上除了护腕、护腿，心脏位置的防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铠甲。一把把的弯刀看上去极为锋利，刀柄上却绑着脏得像抹布一样的黑色布条。而且绑得很乱的样子。
    正常人遇到一支这样的骑兵队，大概都会觉得这是强盗团，拔腿就跑吧。不过安德鲁并没有这么认为。因为他发现对方列队的方式，是正规军队训练过的。而且他们还有旗帜。
    为首的，穿着黑色破碎袍子的骑兵身后，有两杆三角形的旗帜，旗帜上是一串安德鲁看不懂的文字。
    安德鲁勒紧了缰绳，让马车停下来了。
    前方的骑兵也不动，就远远地看着，看着他们。那为首的骑兵高高地仰着头，有种俯视的意味。胯下黑油油的马不断原地踏着碎步。
    “你看得懂旗帜上面写的是什么吗？”安德鲁问旁边的克里斯汀娜。
    “不懂。”克里斯汀娜摇了摇头。
    双方就这么默默对视着。
    好一会，为首的黑袍骑兵骑着马向前，拉下包裹着脸的头巾露出白色的胡子，然后朝着安德鲁喊了一段什么话，发现安德鲁听不懂了之后，又转而用大陆通用语言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德鲁呆愣地看着。
    还没等安德鲁想好怎么回答，对方已经直接抽出了腰间的弯刀，高喊道：“立即回答我的问题！”
    乌杜芬发生什么事了吗？这是安德鲁第一反应想到的。
    这来势汹汹的……好吧。
    无奈，安德鲁目光闪烁了一下，喊道：“我们要去林洛佩斯！”
    “我们要去林洛佩斯？”克里斯汀娜问。
    “嘘。”安德鲁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洛佩斯？”对方一下懵了：“去林洛佩斯不是这个方向，你们是不是走错了？”
    “我想我们应该是走错了吧！”安德鲁喊道：“我们地图被野狼叼走，然后就迷路了！”
    “野狼叼走你们的地图？”
    “那是羊皮地图！”
    一下子，那群骑兵都笑了起来。
    为首的那个大胡子似乎松了口气，收起弯刀，骑着马朝安德鲁和克里斯汀娜的马车走了过来。
    待到走近了，安德鲁才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坑坑洼洼的脸，惨白的肤色，左边眼睛上还有一道刀疤，不过似乎并没有失明的样子。虽然他们失明和不失明，其实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因为他们的瞳孔是白色的。
    这是真正的“蛮族”。安德鲁在林洛佩斯也曾经见过。
    其实，这才是伦巴克最主流的人种。就连这里势力最为强大的伦巴克皇室，也是这一人种。只不过林洛佩斯相对而言还是边境，而且“蛮族”并不是很喜欢生活在林洛佩斯那样的地方，所以那里才少。严格来说，他们其实就是人类，只不过外表跟普通的人类有些不同罢了。
    “把头低下去，别让他看到你的脸。”安德鲁小声说了一句。
    克里斯汀娜连忙裹紧了自己的斗篷，把兜帽尽量压低。
    晃晃悠悠地来到安德鲁面前，那大胡子抽出自己腰间的弯刀挑起他们马车上的棚子看了一眼，然后又直朝着装在车上的东西用力刺了几刀确定里面没有藏着其他人之后，才再次把刀收起来。叹了口气，说道：“掉头吧，你们的方向彻底错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能像你们一样，迷路迷到这里来。”
    “掉头？”安德鲁装作一脸的错愕。
    “回头，朝着这个方向，走半个月，你就可以抵达林洛佩斯了。”
    “可我们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所以说你蠢呀，往回走。”说着，大胡子骑兵已经掉转马头了。
    “不，我们不能往回走。后面是荒漠，我们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我们需要水，食物，以及其他一些东西。你们能给我们一些吗？”
    “不能。”骑着马大胡子骑兵已经开始往回跑了，沿途还高声喊道：“这里已经封锁了，任何人不得通过！任何人，意思就是包括你们！”
    随着大胡子骑兵的离开，其余的骑兵们也紧随其后。当然，他们也不是全走光，还有两个骑兵停在原地，似乎想等他们走后再离开。
    无奈，安德鲁只好手忙脚乱地掉转车头，往回走。
    “我们真的要回林洛佩斯吗？”
    “当然不是。”
    安德鲁小心地伸长了脖子回头看，在确定仅存的两名骑兵也走了之后，他才将马车停下来，说道：“乌杜芬应该是出事了，不过我们还是要去。当然，得等晚上。我可不想把之前的路再走一遍。如果他们防御森严那就更好了，这样，那头金龙将很难到乌杜芬找我们。”
    克里斯汀娜眨巴着眼睛望着安德鲁。
    想了想，安德鲁又说道：“不过，偷偷跑过去恐怕不太现实。路实在太远了，这里距离乌杜芬还有一天多的路程。荒漠太空旷了，一目了然。如果他们到处都部署了部队的话，我们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