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恢复了意识。
她被救了吗?
叶棠的记忆还停留在大浪打过来船翻的最后一刻,海水涌入她的五脏六腑,那种生命迅速流失的感觉。
终于如她所愿濒临死亡,她却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有一丝留恋。
她脑海里像播放幻灯片一般,想起过往遇到的每一个人,一声大叫的“叶棠”在她耳边响起。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骆幸川,而是另一个少年。一张放荡不羁、青春张扬的脸,他的眼睛分外漂亮,黑亮且深,他盯着她,眼神锐利且嘲弄。但这不妨碍他关心她。
可是她分明不认识他啊。
况且,她坠海的地点不应该在荷属圣马丁岛附近吗?这个中国少年也是游客?
叶棠今年27岁,500天前,她独自驾驶11米长的单人帆船,从英属直布罗陀出发,乘风破浪的依次穿越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横跨赤道,最终目的地是荷属圣马丁岛,结果她在距离目的地还有100海里的地方,遭遇了巨浪风暴。
如果不是意外,她就能在自己27岁生日这天,完成刷新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帆船环球旅行。现在被人救了,她的挑战也戛然而止了。
她试图坐起来,
“靠,你别乱动,你脑袋被一中的那群贱人砸了好大一个坑,乱动,血又要流一地,你能不能乖一点,让我们少操点心!”又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这次是个女孩,明明是安慰的话语,她的语气却是吊儿郎当的。
她一说脑袋,叶棠感觉自己的头突然剧痛起来,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没有预兆的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里,与她原本的记忆混在一起,叶棠呆住了,内心一片惊骇。
原来她没有得救,她的灵魂进入了另一个女孩的身体里。
这个女孩也叫叶棠,今年只有19岁,A城人,在A城第八十七中读高三,19岁是读大一、大二的年纪了,她却还在读高三,只因为她患有严重自闭症。
小叶棠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而她也落下了后遗症。她有严重的语言交流障碍,在六岁之前,她不会说话;很遗憾,她也不是那种智力超群的自闭症患者,她的智力低于正常人,如果正常人的智商是100,那么她大概还不到70。
这个孩子的记忆是混乱的,光怪陆离的,没有逻辑的,叶棠很艰难的才分析出其中有用的信息。
小叶棠的母亲去世后,她父亲就抛弃她,另娶他人,从此对她不闻不问。叶棠的记忆里没有父亲的存在,只有外公和外婆。
她外公是第八十七中的退休教师,外婆很早就下岗了,他们强忍着失去独生女的痛苦,悉心教育自己身有残缺的外孙女。
不会说话,他们就一句一句的教她说话;感官迟钝,他们就一次一次的带她去感知外面的世界;内心孤僻,他们就时时刻刻陪伴着她。
功夫不负有心人,老人的付出有了回报,小叶棠逐渐能表达自己的想法,能阅读,能掌握一些基础知识。
他们把她送到特殊小学,接着是特殊初中,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完成九年义务教育。
这个时候,积劳成疾的外公去世了,他在临走前,嘱咐他曾经的学生——A城第八十七中的校长钱江海,收留他的外孙女,让她至少能混一个高中文凭,将来等两个老人都去世了,她能在社会安身立命——现在初中毕业的人,能找到什么工作?厂妹都不要!
钱江海含泪答应了老师的临别嘱托,当即把小叶棠安排进自己学校。高中通常通过中考分数线才能上,小叶棠中考只考了一百多分。
高职中专都考不上!
但,第八十七中学是A城有名的辣鸡高中,烂破天际的那种,还不如高职中专。里面的学生没有一个认真学习的,流氓、混混、早恋、打架、搞事,几乎天天发生。
教育局都懒得管这个学校,比起上述情况,校长走关系让一个可怜的自闭症孩子中途插班进来混文凭,算啥?
第八十七中曾经也辉煌过,在小叶棠外公执教时,它是A市的重点中学,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衰败。
叶棠是全市乃至全国最好的A城第一中学毕业的,是一中的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她的认知中,根本没有第八十七中的存在,哪怕这所学校离一中不远,只有两条街,年少时的她眼睛长在天上,怎会看辣鸡学校的辣鸡人一眼?
高三,高三,
骆幸川那孩子,现在也是高三……
叶棠看着面前的少年,又一次想起她死前最挂念的人。
长期混迹于各类极限运动,她早就为意外做好了心理和实际准备,她立下一份遗嘱,无论她因为什么原因死了,她所有财产,都归骆幸川继承。
希望他不要为她的死伤心。
此时此刻,骆幸川正躺在在A城第一中学的校医务室里。
他刚刚醒来,他的眼神里是一片茫然,他不是驾驶赛级跑车驰骋在美国印第安纳州的78号公路上吗?他还记得在前方拐弯处,突然冒出来一辆重型卡车,径直朝他撞过来。
他的车当时时速高达240码,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自从叶棠死后,他也开始玩命,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叶棠会那么喜欢上天入海。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活着真没有什么意思,他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于是他变得和叶棠一样,放弃学业,更无心家族事业,自甘堕落,沉迷于挥霍、赛车和拳击,仿佛只有挥金如土、风驰电掣和发狠揍人的时候,他才能清醒一点,能感知到自己的生命还在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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