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十界》第一百八十一章 盛大逃亡（四）

    “跟张大娘说的一样啊……”罗天喃喃。
    小路上有着几把早已锈迹斑斑的锯子和锄头，足有人高的杂草从两侧伸到道路中央。他们沿着这条已经很久没人踩过的小路笔直向前，然后在一片旷阔的山崖间停步。
    白莲般的裙摆被山风吹得飘飘扬扬，樱穿着那双羊皮小靴子背对着山崖下方，小心翼翼的蹒跚停步，就像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羊。
    罗天扶着樱的肩膀替她找好了一块位置，轻声说：“可以把它摘下来了。”
    樱听话的解开方巾，漫天的红色如海潮般涌入她的眼瞳，一只只或黄或红或白或彩的灯笼已经飞在了枫树林之上，数以万计的枫树在她面前缓缓荡漾，大片的枫叶在山峰中碎裂成不等的红色，偶尔有残蝉飞鸟自林间闪起，伴随着灯火幽幽而唱。樱缓缓转过身，山崖对面就是灯火如画的平阳城与彩衣城，夜晚的彩衣城果然像是在城池外披上了一层彩衣，各色的灯火在晚风中摇曳，数以百计明晃晃的阁楼组成层层叠叠的浪涛，两片城池中间飘起淼淼的炊烟，那是归来的猎户在林中做饭。樱站在枫林灯火之间被映的发亮，罗天伸出手指指向远方的山峰，给她讲述这些山峰还有小镇的名字。
    数百只灯笼在林海上方缓缓地起伏着，这也是昏阳山独有的美景，灯笼的火光映在火红的枫叶上就好似山上燃起了一片火海，这样的景色在夜晚中更是被放大了，舒缓的光芒投向远方，与不远处的两座城池分庭抗礼，不甘示弱。
    山崖旁边有一条废弃的轨道，已经断裂长满铁锈的栏杆把轨道围了起来，上面写着“木材开采”的字样，看起来张大娘就是在这里与她的丈夫初次相遇的，那条轨道曾经将无数树木从山顶运下，带动了平阳城的繁华与此地的喧嚣，如今昏阳山已经被开采大半，原本惊艳的景色也逐渐失去了魔力，不知道多久才能重新迎来繁华的时代。
    罗天迎着晚风轻轻哼出了一首小曲，那是那天晚上张大娘随便哼唱的一首曲子。说起来奇怪，他对戏曲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怎么感冒，居然能把这首只听过一边的小曲从头到尾的哼出来。
    这是一首有些伤感，有些轻快，又有些安静的曲子，没有词，几乎只是凭着哼唱者自己的想法就能随意改动。在罗天哼出那首小曲的短暂时间里樱一直没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缓缓地来回转头，看着两侧的如画美景。她默默地看着夜空下的两座城池、纷飞的灯笼和簌簌的火红枫叶，罗天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这里是罗天心里平阳城附近最漂亮的地方，他曾经听过许多人描述过昏阳山的景色，看起来跟他们说的没什么两样。这很有可能是樱最后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了，就算不是也肯定是他们两个人最后的相处时光，罗天希望在最后的时间能让她喜欢这里，如果因为自己哼的曲子太难听或是樱觉得这里也就那样，那罗天就只能带着她灰溜溜的下山了。
    “这个世界好大，好美，好安静。”樱终于开口了。
    世界好安静？罗天从来没想过安静这个词能跟世界有什么关联。
    “以前的世界太闷了，没有这么安静过。”樱第二次开口。
    “外面的世界你喜欢吗？有没有失望？”罗天站在她身边迎着晚风。
    “嗯。很喜欢！”樱很用力地点头，然后看着罗天认真问道：“山里面有妖怪吗？”
    “额……倒是有很多玄兽，也能叫它们妖怪吧……”
    “神仙是真实存在的吗？”樱又开始急切地问。
    “我们这个世界应该没有能称得上‘神’的人，不过上界应该会有吧。”
    “那冥府呢，鬼魂呢？”
    “每个人体内都有神魂存在，按理说应该是有九幽冥府和鬼魂，但是我也没见过，不好回答……”
    “嫦娥和后羿后来相见了吗？”
    “这些都是虚构出来的，包括牛郎织女还有你那本《民间神话》里所有的故事……”罗天叹了口气，内心有着深刻的无力感。
    他们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在山崖边坐下，樱拉着罗天的衣袖不停地问问题，罗天一个个逐步回答，这个女孩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急于把自己内心深处所有的疑问全说出来让罗天解答。
    她的问题天马行空千奇百怪，有些问题很正常比如为什么太阳会东升西落，为什么天会变黑变亮，但有些就很让人摸不着头脑，比如为什么粽子有咸的也有甜的，为什么天庭要禁止神仙与凡人产生感情。
    罗天逐渐明白了为什么樱会有这样的观念想法，因为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全部都来自书本小说上。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个世界本来是什么样的，邪傀宗历任宗主也只是把她当做供血的蛊，为了避免她因为太过孤单无聊而失去掌控，所以才会给她买些简单地玩具和凡间流通的书籍小说，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断绝她与外界的联系。
    几百年间樱几乎看了不下数千本小说，邪傀宗只是觉得她在看书的时候很安静却没有意识到一个扭曲的世界观正在樱的脑海中逐步形成。
    在她的想法里世界是奇幻、多姿且朦胧的，天庭与神仙各司其职，发生过许多匪夷所思千奇百怪的故事，她对这些故事充满了好奇，所以她一直想要去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她心里却对那些未知的东西又很恐惧，所以才会一直徘徊在大阵里举步维艰。
    现在想想，当时他误打误撞走进了大阵，这个女孩直接就回去开始收拾东西，跟这个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出逃私奔，也是蛮梦幻的……
    月亮在天开青白之际缓缓隐没，远方的地平线之上渐渐出现白蒙的日光。罗天靠着自己多年看书的底子终于给樱讲明白了这片大陆的样子，苍茫大陆有两大帝国还有许多王国，有雄峰峻岭也有万里大江，外面的强者数不胜数，每个人的梦想都是飞升上界追寻玄者的最顶峰，这些地方他都没有亲身去过，再加上他本身就是沉闷的性子讲不出什么绘声绘色的话，所以整场谈话下来就显得异常无聊且枯燥，大概也就只有樱这个从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丫头才能听得如此聚精会神。
    “原来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啊。”樱说给罗天听。
    “是啊，这才是真实的世界，没有神仙也没有天庭，失望么？”罗天侧过头问。
    “不，我很喜欢，喜欢这片大陆，这个世界很大，很美，也很安静。”樱再次重复了之前的那句话。
    樱歪着脑袋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从大地上散发光热，火红的枫树林在日光的照耀下盈盈生辉，很快太阳就会完全升起，这是昏阳山上最后的一线黑暗。
    她的眼神平静而又闪烁，罗天可以在她眼里看到逐渐升起的太阳，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愈发璀璨。时间缓缓过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天色越来越亮，樱的眼神却逐渐黯淡了下去。
    “天……我很开心，能看到这样的世界。”在阳光完全打在两人身上之后，樱凑到罗天耳边喃喃说道。
    罗天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樱还是很喜欢昏阳山这里的景色。
    “但是世界看到我，却不会开心。”樱接着说。
    她双手抱着膝盖垂下头去，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罗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曾经他也有这样的想法，认为这个世界喧闹嘈杂而冰冷，他无论如何也融不进去，所以他除了芸姐和胖子之外几乎不与任何人有过多的交集。
    既然你不喜欢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喜欢你，那为什么还要恬不知耻的出来瞎晃荡呢，你就应该待在角落里默默无闻，就像是长在墙角的一朵狗尾巴草。
    “我会伤害到大家，也会伤害到天。”樱凑在他的耳边继续说着。
    “是我太过分了，我不该从大阵里跑出来的。”
    “虽然这几天很辛苦……不过能跟天一起出来玩还是很开心。”
    见罗天一直低着头不回答，樱就始终小声地继续说着，开始还凑在罗天耳边，到最后她就直接侧过身像是自说自话。
    “这里真的很美，如果能早点来就好了。天……谢谢你。”
    “不对。”
    樱愣住了。
    “不对。”罗天看着她的眼睛再次重复。
    樱抬起头，跟罗天四目相对。罗天正着身子很认真的说：“你以为你看到的听到的这些就是真实的世界了？别这么自以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几年也只才看到了个皮毛，你才出来几天就敢说看到了真实的世界？”
    樱有些慌张的撇过头，两只手紧张地交织在一起，之前的几天时间罗天从来没有这么否定过她，那时候的他温柔沉静而又稳妥，但现在樱竟然在他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丝怒意。她觉得应该是自己做错或者说错了什么才惹得罗天生气，怯怯地低下头抓着裙摆。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罗天顿了顿。
    樱抬起头看着罗天的眼睛，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