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天际》第二百零六章?得意酒楼

    殷承夏看着那那师徒重逢的场面,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要死不死的,这段时与那老道混得熟了,臭味相投,把酒言欢,言无不尽。做为掮客,在双方结契,公证钤印一事上,如何赚钱,如何宰客这些门门道道,他早已跟那老道聊得毫无保留。
    谁又能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瞎猫逮着死老鼠,有了第一个客人,竟然是那老道的徒弟。这桩交易,就算不泡汤,能挣的钱,起码也要折半了……
    只是没想到任平生在与老道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便即聊到了买山的事。任平生只是跟师傅简略说了那二祖峰的形,便即向殷承夏交代道:“买山的钱,我三天之内会备齐,到时麻烦你来跟那现任山主交接。契约起草之后,州城那边的钤印,也需要你全权办理。所以交易的条件,不会因为你认识我师父,而有任何变更。事成之后,我会额外支付两百两白银,作为你提供山源消息的酬劳。”
    殷承夏喜出望外,脯拍得砰砰响,豪气干云道:“这一顿酒,我请,谁都不能争啊。我打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少爷绝对是个做大事的人。我殷承夏虽然没有两位那未卜先知的本事,但看人一向极准。”
    任平生本先带师父回到落马城中安顿,再去找汪太中兑换一颗岁余钱。对于突然发了一笔横财的任平生而言,买山的价钱,那是跟白捡差不多;但山上那份与悲天剑十分契合共鸣的气息,却是十分难得。所以他打算在山上道路开凿,府邸建设上多花些钱,哪怕是花掉一枚岁余钱,也是值得的。
    再说当初从那青遨宫中得来的六十四棵朱瑾木,建了屈剑山庄之后,依然剩下有十几棵树的木材,可以搬到这二祖峰来。
    然而亦真得知徒弟买山之后,哪里肯走,好说歹说,无论如何都要殷承夏跑一趟二祖峰所在的邓家坳,给张罗出一处落脚的地方来。
    老道要入驻山头的理由,无可驳辩,“这么一座凶山,无论如何也得布下一座压胜符阵是不?你学符一事,就算没偷懒,山水符箓还画不出来吧?另外开建府邸一事,也需要堪舆规划,相地择,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心思,但好歹我能在这里帮着查漏补缺不是。这种三星合煞的局势,非同小可,出不得半点差错。”
    任平生笑笑,“师父,我之前用了几次暖树巢罡符,否则的话,现在恐怕也没法在这里见你了。”
    “啥?”亦真那两撇鼠须,翘动几下,脸上的惊喜之色,只是一闪而没,随即便换了一副古井不波的样子,“嗯,我亦真收的徒弟,不知不觉就三四年了啊。这么说来,是没怎么偷懒。只不过不可自满,仍需努力啊。可惜当初你是仓促下山,为师连一些本该临别安排的课业,都没来得及跟你说。按道理,你这时候是应该学着画些功伐符箓了的,还有布设符阵的一些基础法门,都落下了。”
    任平生默默点头,师父说的,确实在理。害得他先前只能眼巴巴跟着汪太中临摹那天雷地火符箓。还有后者布下的那座五雷符阵,他全程目睹,但于阵法玄妙处,至今仍有许多疑窦未解。
    汪太中虽不藏私,但那毕竟是别家宗门隐秘,任平生不好问得太多。
    在那简陋的小酒肆中,亦真一边下意识地就着花生米喝酒,一脸严肃地说了半晌道理,对弟子的态度,总算略略表示了满意,随即找了个借口起,出门找茅房去了。老道的脚步有些急,似乎有些憋不住。
    他其实
    不是憋不住要上茅厕,只是憋不住笑而已。
    又不能笑出声来,免得被徒弟听到,看破了玄机;所以老道在门外,那嘴角扯得有些辛苦。好不容易心绪平复下来,亦真才开始回味刚才哪壶村野酒水,滋味还着实不错呢。他下意识仰起头来看看门头,除了一幅迎风招展的“酒”字旗幡,这家酒肆,居然还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店名。
    老道抚须微笑,随手指点,门头上那一幅光洁的青砖墙,就隐隐现出“得意酒楼”四个凹刻大字。因为字砖一色,所以若不是仔细看,都注意不到。
    得意酒楼与得意楼,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再说了,这间酒肆,不大,但确实有两层。上面那一层木楼,也有那么三四间包厢,外加四五个视野开阔的阁楼雅座。但就其规模和简朴的装帧而言,着实称不上酒楼。
    酒肆内一层角落的那张桌子,那两个年轻人正悄声闲聊。对这座小酒肆骤然间的气运变化,殷承夏是浑然不觉;但任平生却是十分清晰地看见了一阵极其浓郁的符箓灵气,氤氲其间。而那个没心没肺地正在安慰任平生的家伙,受益最大。
    “少爷,您是做大事的人,其实师门一事,没必要太过在意的。尊师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道貌岸然的高人之相,但他老人家的占卜,真是一绝。我殷承夏长这么大,就没遇上个算的这么准的。”眼看着对方依然面无表,殷承夏继续搜肠刮肚,“我知道你们大户人家嘛,一般都以拜入天下名士门下为荣。可那些个名声在外的鸿儒大家,满天下又有几个?不是哗众取宠,沽名钓誉而成就名声的,又得几个?而这些人收徒弟的眼光,又都毒得很。”
    “所以啊,虽然先前我说尊师是那落马城中最有名的堪舆大家,是有些夸大了。但就他那实打实的本事,假以时,在落马城中称个第二,还真没人敢跳出来称第一的。落马城那些个玄门师傅,有多少斤两,我殷承夏其实清楚得很。您能拜入亦真大师的门下,还真是十八代祖宗攒下的德。”
    年轻掮客觉得这番言语,还是轻了,赶紧补充道:“像我殷承夏,祖德不厚,自也是个福缘浅薄的命。哎,没这份福气。天生跑腿伺候人的命。不过伺候少爷您,那也是我殷承夏的福分。我这人,别的优点不多,但办事麻利,为人实诚,知足……”
    最后这几句,倒也真是殷承夏发自肺腑的实诚言语。既给对方抬了轿,又给自己留了个台阶。万一先前那些溢美之词,通过这位阔少传到了他那宝贝师傅那里;又万一那算得上同道中人的老骗子,脑袋一真看上了我殷承夏的天赋异禀,可就是个不小的麻烦事。
    对于这些肺腑之言,任平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殷承夏呷了口酒,看着对面青衫少年那一双清澈幽深的眼神,还真没来由的生出一股落魄萧索之意来。他转头望向内堂,那个始终忙碌不停的酒肆老板,也算是个老熟人了。炒菜酿酒的手艺,是真不错;可忙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折腾出这么一间小酒肆,依然没享什么福,反而更加忙活了。
    他转头望向门外,其实也是有意无意的,看看那老道是不是该回来了。人在与不在,自己的言语措辞,应该各有不同讲究。
    那老道依然站在门外,目光游离,打量着这间客人寥落的村野酒肆,不时点头,一脸欣赏之。
    殷承夏越发确定,那青衫少爷拜的这个师傅,肯定是当初被那老骗子花言巧语给坑的。这种三天两头为那三五文酒钱发愁的江湖术士,也就只欣赏得起这样的乡野酒肆了。
    殷承夏那双阅人无数的“慧眼”,此时也发现了酒肆门外,挂出了“酒铺转让”的牌子。这不算意外,甚至可说是殷承夏早就预料到的。当下的白竹垌,来往的过客,都是些什么人物?你老酒赵手艺再怎么了得,没有那光鲜的门面,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会不顾那份地位,屈尊到你这种陋巷酒肆来吃饭喝酒?
    再说了,你老酒糟若是有我殷承夏这份生意头脑,外加那通天彻地的背后人脉,当然也可以把这小酒铺包装一番,做出一份大隐于市,雅俗共赏的隐世格调来。
    想到此处,殷承夏也不由得心中一动。等这笔山头买卖做成之后,自己手头上的本钱,不就足够盘下这座小酒铺了?
    到那时,自己好好包装一番,尽心经营,打拼个三两年,攒个三千五百两银子,不难吧?
    殷承夏浮想联翩,目光痴痴地望着那简朴油腻的酒铺柜台。柜台里,一个段妖娆,衣着华丽,却面容模糊的女子,美目低垂,眼神专注,正一遍一遍地用手中抹布擦拭柜台。那原本油腻肮脏的柜台,被女子擦拭得光洁照人,一尘不染。女子放下手中抹布,转过去,开始收拾那堆放凌乱的酒架……
    这间毫不起眼的村野酒铺,因为那绝色女子的存在,顿时变得蓬荜生辉,引人注目。过往的行客,开始纷纷侧面驻足,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跨入门槛。
    哪个忙得不亦乐乎的年轻掌柜,给客人端茶递水,唱喏寒暄,招呼得十分妥当,财源滚滚。年轻掌柜不时还能忙里偷闲,不露痕迹地与柜台里的美貌女子眉目传,彼此会心一笑,继续各忙各的……
    “你能不能别笑得那么‘?”任平生冷不丁的一句话,把殷承夏从那美妙幻梦中惊醒。柜台还是那油腻的柜台,柜台里,还是那懒洋洋打着瞌睡的肥胖老板娘。
    “少爷,您看着我。”殷承夏一脸正色对任平生道。
    “你脸上有花?”任平生冷冷道,“可我一男的,也不稀罕花啊。”
    “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这一副憨厚样子,是个靠谱的人吧?”殷承夏一脸期待。
    “靠不靠谱不清楚,但你刚才那副样子,不但很诈,而且很‘。”任平生直言不讳。
    “咱不能以貌取人啊。”殷承夏不死心道,“得看内涵。我知道少爷您,不缺这个眼力。”
    “直说吧,想干嘛?”任平生不耐烦道。
    殷承夏几乎要扒在桌上,努力向对面伸长脖子,“看在咱们哥俩一见如故,加上我与尊师也是忘年至交的份上;那份佣金,能不能先预支一半?算我借的也行,回头从佣金里扣。”
    任平生瞟了一眼门口那“酒铺转让”的牌子,那家伙想干什么,其实早已一目了然。只不过他仍觉得不可思议,“就你这样子,能炒菜酿酒?”
    “炒菜酿酒,咱是不行的。”殷承夏踌躇满志,“你见过哪个有名的厨师酒徒,发得了财?发财的,都是雇佣他们的人嘛。实在不行,算你入股如何?这小酒铺只要盘下,不是我殷承夏吹牛,不出半年,绝对是这条村子生意最好的酒铺。”
    “那就入股。”任平生不假思索道,“我的股份,算我师父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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