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麟》第三卷 戏尘 ● 第二十九章 冬日下的一餐火锅

    周太子的养心殿,名为养心,却实在是空旷至极,待久了恐会心生落寞。
    也唯有殿内的那几盆水仙倒是极为灵动,置于书架之中,于书册之间绽放清幽气质,也算给这座大殿平添了几分生气。
    侍女伺候着太子饮了数盏茶,茶是好茶,却是入口寡淡。
    太子挥挥手,命侍女退下。
    起身在殿中踱步,却是甚感今日之中仿佛缺了些什么?思来想去,缺的便是鸿睿所烹制的那口吃食。
    有一种福气便叫做想啥来啥,自有访客踏雪而至,积雪甚厚,却日头甚好,鸿睿与方博谨便在冬日暖阳中驾车到得太子府邸。
    周太子一时欣喜,早已在殿外相候。
    见鸿睿身后跟着一面有菜色的文士,奇怪道:“平南王初来我大周,便已结交我大周文士?”
    鸿睿拱手笑道:“太子说笑了,本王便如那姜尚,今日偶得一尾愿者上钩,特请太子品鉴,若太子喜欢,本王便当顺水人情献于太子。”
    太子笑道:“哦,能为平南王相中的,定非池中物啊。”
    “诶,太子,屋外天寒地冻的,也不说邀我等屋内详谈?”
    “啊?恕本太子喜出望外之下,已然忘却严寒,失礼,失礼,里边请。”
    双方入殿,分宾主落座。
    “平南王,今日你若不至,本太子说不得便要亲至平南王别苑一趟。”
    “唉,本王原以为那梨花白已然再无存货,便可断了太子的念想,何曾想,太子又惦念本王的火锅了。”
    “心之相惜便当如此,我之所思,君知;君之所忧,本太子知。”
    鸿睿用手搓了搓胳膊道:“诶,窗外天凉,屋内话热,冷热交接之下最是让人无法自处。”
    “哈哈哈......”太子畅笑,道:“平南王,今日你所荐之人定然是不同凡响之辈,可本太子向来以亲见为准,平南王可莫在意。”
    “无妨,无妨,真金定需火炼,方可辨真伪,太子尽管考较。”
    太子拱手道:“这位先生,本太子尚不知足下过往,可否介绍一番?”
    方博谨起身拱手道:“拜见太子殿下。学生姓方名博谨,字浩明,乃京都人士,祖上曾任太学府编撰,可惜传至我辈,却是至今仍为秀才,学生自幼修习,通览群书,于做学之道浸淫多年,却是苦于囊中羞涩,故至今于功名一道只能相望无言。”
    太子皱眉道:“我大周之科举,已然腐败如斯?功名怎可待价而沽?”
    方博谨叹息一声道:“身在其中,方知其间冷暖。我等寒门子弟,欲求功名几经反转,却是求之不得。官宦子弟,不论才学,仅需银钱,便可直上青云。”
    太子沉声道:“而今,你却欲投入本太子门下,所求为何?”
    方博谨躬身道:“良禽择木而栖,若太子将来便是一代明君,学生定以此番选择为荣,才华展尽亦算将胸中所学献于帝王家,潦倒半生,终遇伯乐了,此生足矣。”
    太子笑道:“哦?可若本太子并非贤明之主呢?你当如何?”
    方博谨笑道:“由不得学生,学生终将被弃之如敝履。”
    “为何?”
    “忠言逆耳,多听自烦,若幸,则弃在下自当如敝履,若不幸,在下定当殒命。”
    “哦,既有如此准备,可曾怕过一死?”
    “士为知己者死,亦可为自误者死,若学生择主不明,当属自误,怨不得别人。”
    “好!那本太子便有一事考较于你,可本太子有言在先......”,太子顿了顿,似在考虑措辞。
    “请太子直言无妨”。
    “嗯,以下本太子所说皆为宫中密辛,若你所答为本太子所喜,今后,你便是本太子的第一谋士。若你所答,却非完备之策,因涉及宫中密辛,说不得,明日的朝起夕落便是再难得见了。”
    说罢,太子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方博谨道:“此时退下,尚有机会,本太子不会怪罪于你。”
    “太子但说无妨,生死有命,当一博之。”
    “皇上登基乃为时局所逼,幸上官一族左右策援,其后便封上官芜清之女为当朝皇后......”
    太子将与皇后的交恶过往娓娓道来,直听得方博谨紧蹙双眉,随着所述深入,其额头不禁隐隐有汗珠垂落。
    殿内火炉炙热,而此刻的方博谨便如架于火炉之上翻烤一般,胸中激荡起伏,浑身汗如雨浆。
    方博谨心中暗道:“此等密辛怎可与外人道哉?太子此举,其一乃信任平南王,由此及彼,对我便也无所隐瞒;其二乃考我临场处变,若听此密辛,便忧及自身,而惶惶不可终日,定然是落了下乘;其三,便是想我献上良策,供其参详。”
    太子言罢,带着一脸笑意,盯着方博谨道:“方先生,此题可解?”
    方博谨微微一笑,抱拳躬身道:“博谨为太子贺!”
    太子奇怪道:“哦?所贺何来?”
    方博谨躬身道:“所谓观大局者,当今之世,唯皇上一人耳。听太子所言种种,博谨斗胆揣度圣意。”
    太子轻笑道:“但说无妨。”
    “当今皇上乃是一代雄主,我大周之局,起于危难,止于战戈,眼下吾皇所求便是一个稳字。江山稳固,方可谋天下。”
    方博谨轻咳一声道:“皇上的眼界便是观天下风吹草动,宫内宫外诸多之事,皇上会不知?皇上举棋不动,只是良机未至。”
    方博谨越说越是畅快,似乎胸中激荡的万千,唯一吐方得畅怀。
    方博谨笑道:“而今未动,不外乎有二,其一,历练太子,亦是对太子的一番考量,说不得某日,风轻云淡之时,皇上会于太子点评一二;其二,待良机,皇上若传位于太子,首要之务,便是将一个稳固的周国传于你。”
    太子笑道:“哦,博谨所说的良机,究竟是何良机?”
    方博谨躬身道:“以下之言请太子恕博谨冒犯。”
    太子挥手道:“但说无妨。”
    方博谨拱手道:“当朝皇位由来特殊,皇上身坐其位,其心中所忧便是那些饱受皇恩的贵族门阀,世上之事,有争之,有夺之,有效之,亦有仿之。所以,皇上便是待一良机,将先前有功之贵族门阀的大权分而化之,贵族门阀在初时,可助皇上安天下,待其势大之时,不弱于吸附大周遍体之蛭。”
    “治病当用良药,何为良药?对症之药方为良药。此番局面,便若身有脓疮,以刀割之,疮去体残,实非良策。此番,上官一族便是一个良机,皇上所谋便是此等时机。”
    “尾大不掉之局,往往阻碍国势兴盛,去其大尾,方可轻便前行。”
    太子又笑问道:“博谨,那此番情形之下,本太子当如何作为?”
    方博谨畅笑道:“哈哈,博谨又要替太子贺!”
    太子奇怪道:“博谨,快于本太子细细道来。”
    方博谨道:“上官一族的七寸已然为太子所握,而上官一族历来势大,上上之策便是引水入渠,待得水满,堵其源头,其水为我所用,其水亦不外溢。”
    “当如何引水入渠?”
    “请太子娶上官蕊为太子妃!”
    “此又为何?”
    “方才闻太子言,其上官蕊乃上官芜清之孙女,深得皇后宠爱,又闻其师承神机宗,若太子娶其为太子妃,当有一箭三雕之效。”
    “哦?博谨请继续。”
    “其一,稳住上官一族,若令其心怀怨念的退隐,不若令其满怀希望的退隐,若待得太子荣登大宝之时,其势已然无足畏惧,且有上官蕊为后,其上官家族便也只能安稳度日,数代之后,依旧有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谁还会行那尸横遍野之事?”
    “其二,神机宗,虽属江湖势力,可民间信者无数,籍上官蕊与神机宗扯上那么一丝善缘,总是好事,待得时机,悄然化之,亦为不可。”
    “其三,娶了上官蕊,便让皇后少了一员助力,同时亦令皇后束手束脚,行事之间,多了那么一层顾忌。”
    太子畅笑道:“博谨所言,令本太子耳目一清,博谨莫站着,快坐下说。”
    方博谨躬身一礼,方自落座。
    方博谨复道:“太子此后,当于公众之所,尽数皇后贤德,不可显露丝毫不满,原因无他,宫苑深深深几许,冷宫凄凄流年寂。唉,皇后的命运已然注定,太子与其踹上一脚,不若赚个虚名。”
    太子望向鸿睿,两人互视一笑,猛然,太子拍案道:“平南王,今日劳你下厨,便让冬日下的一餐火锅,来为博谨接风!”
    博谨起身笑道:“今生有幸,得太子看重,今生有幸,得王爷下厨。半生潦倒,一日之功便已无憾矣!”
    三人畅怀,于冬日暖阳下,晒一晒那深藏许久的阴霾,就让一切随一餐火锅而付诸于汗,渐自消去,再无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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