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书院山长接待正厅。
陆明整整衣冠,看看正厅,案上檀香已燃,墙上四副书画。厅中四方小桌,上面各置两色茶水,精致小点,各种水果。
陆明长吁一口气,今日接待南京应天书院山长,欧阳守行。苏州鹿鸣书院山长,杨万育。杭州西湖书院山长,陈凤山。这三位连同自己,号称江南四大书院。平时也多有往来。墙上那四副书画,就是四人一人一副,这种接待方式,是读书人的最高礼仪。
南京,苏州,同在南直隶。来南昌的路途比杭州远一些,这两家书院合在一路,早到一天。他们特意等到杭州书院山长到达,约到一路来会见陆明。
由此可见,这三位山长,也是极为重视今天的会晤。
陆明检查无误,走出正厅,喝一声:“有请,山长欧阳守行先生、山长杨万育先生、山长陈凤山先生。”
三位先生其实已经候在偏厅,检查一下自己仪表。就跟着两名引路学子,来到正厅前。陆明微笑着迎上去,一一致礼。三人依次还礼。
陆明再三请年龄最长的欧阳守行先行,欧阳守行不从,坚持主人头前。几人推让一番,还是陆明领先,四人跨进正厅。几人一抬头,就看见彼此笔墨挂在墙上。
欧阳守行笑道:“陆山长真是有心了。”杨万育、陈凤山也一起应和。
陆明谦逊一笑:“三位千里迢迢而来,我在此静候,睹物思人,也免等得心焦。“
欧阳守行道:“我等也是心急,一路紧走,甚至还催着护送的兵丁快些。一是久久不见陆山长,心里挂念。二是心里有事,沉不住气。还是凤山沉稳,距离比我们近点,却比我们晚到一天。”
陈凤山笑道:“是你二位早到一天,我们约好的就是今日共聚。虽然我也心急,但我是算着时间行程来的。”
“大家远道而来,就是为字汇成典,不如我们先坐下说完正事,再来叙旧?”陆明手一抬:“三位山长,座无座次,请随意。”
话虽是这样说,最靠近的门的两处座位被杨万育,陈凤山坐了。上面两座,欧阳守行主动走到左席。把主位右席留给陆明。
陆明待大家坐好,笑道:“三位都是带着自己得意门生而来,我南昌城一时涌进这么多青年才俊,这是对我有信心呢?还是在给我施加压力?”
欧阳守行道:“一是对你有信心,二是,若你需要声援,我等可为你助力。”
陆明点点头,道:“多谢三位有心,占个地利,此事一直是我在跟进。现在基本大局已定,我四家书院,可为字典总编撰。”
“太好了!”
“我就说嘛,陆山长一定行!”
“陆山长果然不负厚望!“
三人不吝褒奖之词,陆明笑笑,又摇摇头,话锋一转:“不过!”待三人收声,陆明续道:“有几个条件,或有些麻烦。”
陆明顿一下,伸出个手指:“一,秦枫有几个人名,要留在字典上。二,他原本要收商贾十户,每户一万赞助费,合计十万两银子,得给他。三,秦枫要求我联合南昌其他书院,一起支持他的民团,收取南昌卫生管理费。联合其他书院,对我是个难题。四,舒巡抚要求我士林书院今年募集赈灾银子,二十万两。满足以上四个条件,我等立即就可举办开典仪式,名正言顺编撰大华字典。若完成不了,此事恐生变故。”
杨万育道:“第三点,请陆山长再详细说明一些下。”
陆明点头道:“民团缺乏经费,所以,新规就是,凡在民团制定的缴费名单上,又不愿缴纳清洁卫生费的人家,书院拒绝其子弟入学。”
杨万育点点头:“秦枫的这番言论,还是有几分道理。虽然感觉有些,强行摊派,但他的民团本意也是救助灾民。何况,最多也就二十两。那些人家应该缴费。”
“缴费问题不大,陆山长担忧的是,无法联合其他书院。”陈凤山笑道:“我猜想,其他书院不仅不会答应,还会釜底抽薪,挖走士林书院的学子。陆山长担心难遂秦枫之意。”
陆明点头道:“秦枫也说得明白,他可以不在字典留名。所以,总编撰,以后就是我们四家书院。”
“那就值得!”欧阳守行朗声道:“眼前利是一时,字典留名是长远。这个交易能做!只是怎么做,大家好好参详一下!陆山长,你就别藏着掖着。我等连日行路,又不知详情,贸然之间哪有主意?你先说你的章程。如果好,何必浪费大家时间,定下计较。你就可以直接给我们安排宴席,接风洗尘。我等久久不见,我很想与诸君来个一醉方休!”
杨万育笑道:“欧阳山长所言极是!陆山长请直言。”
陈凤山也微笑着看着陆明。
陆明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开诚布公,说说我的想法。先说银子,秦枫原计划,是在南昌找十家商户赞助,留名字典。每一户一万两。近期,有一些商户,包括外地留在南昌的代表,有北直隶的,山西的,还有你们那里,都在打探这个消息。所以我们可以修改一下,面对所有商户,只收八户赞助,字典前言序语,会对他们家族提名褒扬。一户赞助五万两。你们觉得如何?“
欧阳守行拍手道:“甚好!一万一户,会抢破头!前言序语提名褒扬,这荣誉会流传百年,千年。八户名额也都不够争抢。“
杨万育道:“至少给我留个名额,五万就五万,我出门时,就有人拜托我,这个人情我推不掉的。我本打算晚些再提此事,哪知陆山长有此计划。我赞成!”
陈凤山笑道:“我杭州地小,分我两个名额,由我去选定两个杭州商户如何?”
欧阳守行啧啧一声,道:“凤山厉害,好,既然万育你预定一个名额,南直隶我要两个名额。陆山长没有意见吧?!”
陆明笑道:”看来五万定少了,八户也定少了。不过,不争不抢,不显得珍贵!那就这样定了。剩下三个名额,我来做主。“
五万两银子,换算一下,也就是后世的五千万。五千万买一个赞助名,还在字典前言序语里,提名褒扬,千值万值!肯定会被争抢。谁有权决定,就是谁的资源,不可再生的,唯一资源。
秦枫开个头,陆明就能发挥到极致。
陆明又道:“累计收入四十万两,二十万送去舒巡抚那里。虽然他狮子大开口,当时我也能还价减免几万两。但一想到,他也是为黎民百姓铢锱必较,为救助灾民敲我竹杠,我就没有讨价还价的勇气了。”
“舒巡抚的执政官声还是不错。只是近期,听闻他和阉党混在一起了。”欧阳守行摇摇头。
陈凤山笑道:“牧守一方,管他们什么党,能为治下百姓做事就行。”
杨万育笑笑不说话。
欧阳守行摆摆手:“羽毛不易,尚需爱惜。舒巡抚虽有苦衷,但恐晚节不保。不说他了,陆山长,请你继续。”
陆明笑笑,又道:“再给秦枫送去十万两,省得他一天到晚,指使文进来找我借钱。弄得我士林书院,成他的账房仓库了。银子早些给他,免得再来烦我。呵呵。”
欧阳守行道:“第二件事,第四件事,就算解决了。一三两事呢?”
“我们四家书院为总编撰。出力的书院学子不再单独留名。留名我等也不好选择,很容易导致学子之间,师生之间生出间隙。反而不是好事。”陆明正色道:“单独人名,我们设定为责任编辑,秦枫有几个名字,我们再加上各自地区一些德高望重的大儒,其他书院山长之名。累计百人左右。请他们审核字典,查漏补缺,如何?”
欧阳守行缓缓点头:“此计甚好!我们给他们送上这般名誉厚礼,以后大家该会守望相助了吧。”
杨万育也点头:“还是陆山长想的周全,这一次出门,按理我这也算为整个苏州争取名誉。可出行那日,少见他人送行祝福,反有冷言冷语,让人心寒。读书人永远放不下的,就是那个虚名。”
陈凤山笑道:“这么看来,秦枫不是给陆山长出了个难题,而是替陆山长,解决了一件心腹大事。”
“哈哈哈,凤山眼光独到,看问题颇有亮点。没错,秦枫既为难了我,又成全了我。真要论一论,还是我收获多些。”陆明笑几声,又道:“秦枫最初的合作方,红袖文苑,南昌大小官员,我们都要在序言简介里郑重提及。另外,赞助费还剩十万两,士林书院学子也在外面拉赈灾捐助,可能会筹到三五万两。到时一并用作印刷等其他费用。参与编撰的学子,虽然不能单独留名,但我们可以制作一些有意义的纪念品分发。如果三位没有意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三人纷纷点头,陆明一系列的计划,已经是最完美的方案了。连自己没有预计的好处,都计算在内。三位山长也表示,这次来南昌,也带了些赈灾银子,到时并入士林书院的捐赠里面。
欧阳守行哈哈一笑:“现在,我们终于彻底放心了,今晚一醉方休。明日,大家分配一下字目,让学生开始编撰。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争取两月完成,大家还要赶回去,准备明年的乡试。“
“对,接下来,陆山长又该设计筹划,字汇成典的开典大礼!”
几人一起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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