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如盘,人如棋珠。
年轻夫人看见陌生男子,皱了皱眉头,没有立马上前打招呼。
两个小童已经扑进了她的怀里,亲昵的在她的衣衫上蹭着。
张铁柱一边将锄头靠在一边的栅栏上,一边开口解释道
“孩他娘,这位年轻公子没有地方去,今晚在我们家里住一晚上”
妇人点了点头,楚岚叫了一声嫂子,可是对方只是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楚岚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位年轻妇人看起来这么重的心事啊,是嫌弃自己还是另有隐情?
他本来想转身离开,可是想到如果是后者,留下来看看是什么情况也好。于是便把瘦马拴在门口的庄子上,也幸亏这不是一匹雄壮的马,否则可能进不了院子。
张铁柱洗了把脸领着楚岚走进房间,他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一路走来,这位少年身上一滴汗水都没出那?
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一下子多了一个大人,显得有些紧促。
锅灶上真的已经蒸好了米饭,上面有白气升腾,诱人的香味已经弥漫出来。
小丫头动了动鼻子,小脸上满是兴奋,跟弟弟一起掀开了锅盖,迫不及待的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咯咯的笑着,手牵着手在转圈圈。
好像这一锅白米饭更胜过很多山珍海味。
楚岚鼻子有些发酸,楚家虽然称不上大家族,可是自己的三餐都有人专门制作,原来对于这两个孩子而言,快乐竟然如此简单。
妇人拽着丈夫走出门。张铁柱出门前拉出一个座位,让楚岚坐下,不要拘束。
楚岚听觉实在太好了,即使他不刻意去听,依然可以听见夫妻二人谈论的内容。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还带外人来,你确定不是想害他?”
“没事的孩他娘,咱们的粮食都准备好了,就算他们来,咱们给他们就是,不是一般交够了公粮不都是相安无事吗?”
妇人皱了皱眉头“可是你不知道吗,前几天王二婶家,跟狗蛋他们一家都被灭了口,连房子都被他们用几匹马给拉到了,保不准会出什么事”
汉子笑了笑,安慰妻子道“不会有事的,何况这个公子面善,一看就是好人,他没有地方去,咱们总不能让他露宿荒野不是?”
“可是他背着剑”
“你看他这个年纪,能有多少年的功夫,多半是出门在外防身用的”
“可是我只做了咱们一家三口的饭”
“没事,我可以不吃。”
张铁柱的妻子神色缓了缓,她也并非有些坏心思,只是怕楚岚呆着这里有什么危险,怕牵扯到他
楚岚心中暖意流淌,仅仅因为自己面善,中年汉子就认定了自己不是坏人,而且在地里忙了一天,竟然愿意饿着肚子,把饭留给自己吃。他实在是喜欢这样的一家人,骨子里都流淌着干净的血。
只是他们口中的那些人是什么人,公粮又是什么,来时的一路上他已经见到倒塌的房屋,原来是被人用马给拉到的,难道是流寇?不管怎么说这个村子不太平啊!
三口人的饭菜只因为多了一个人,显得有些不够,可是两个娃娃却吃得很开心。
楚岚跟两个孩子的碗里都是满满的一大碗米饭,张铁柱跟他夫人碗里只有一半,妇人还好几次往铁柱的碗里匀了匀,她宁愿自己饿着,也不想让家人和客人饿着。
楚岚从纳戒中取出一大包牛肉干,放在桌子上,两个孩子瞪大了眼睛,就连张铁柱跟他的妇人眼前也亮了一下,他们过年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多肉。
一路上,他知道了两个娃娃的名字,姐姐叫樱桃,眉眼间像她的母亲,很俊秀,弟弟叫草根,虎头虎脑的,更像他爹一点。
樱桃跟草根满眼小星星,想要去拿,可是手伸到一半又抽回来,他们记得父母的教训,没有经过别人的允许,绝不能动别人的东西,两个小鬼有些希冀的看着楚岚。
桌子很小,两个娃娃坐在楚岚不远处,他伸出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柔声道“吃吧,就是拿给你们吃的”
大白米饭配香喷喷又很有嚼劲的牛肉干,两个孩子开心的笑着,或许这顿饭是他们吃的最香的,好看的哥哥带来了好吃的东西。
楚岚向张铁柱借来一个盘子,把牛肉干倒在里面,满满一大盘,还余下很多,楚岚伸出筷子夹了两块大的牛肉分别放到张铁柱跟他妻子的碗里。
妇人没有动,只是转手把肉夹到两个孩子的碗里。
楚岚心里一颤,多好的母亲啊,突然间好像又想到了柳叶青,想到了柳叶青为了给他出气把三叔打成猪头的摸样,又情不自禁的一笑。
“大哥,大嫂,你们吃,我这里还有,肯定够吃的”
张铁柱没有见外,他觉得小兄弟的善意可不能辜负了,大口大口的巴拉着米饭。
妇人也夹了几筷子,只是总是挑着小的,把大块的都夹到两个孩子碗里。
张铁柱有些心疼,他含糊不清道“小兄弟好意可不不能辜负了,来,吃,吃大块的”他夹肉到妻子的碗里,并且盯着她吃掉。
一碗白米饭,两三个小菜,虽然没有油水,但是很新鲜,锦上添花还有一碟小牛肉。
两个小孩吃的很开心,弟弟突然转头问道“爹,你为啥给我起名叫草根啊?”
“因为名字起的接地气一点,好养活”
草根有些不服气“可是姐姐为什么叫樱桃”
“因为穷养儿子富养女,而且当时你姐出生的时候樱桃熟了”
“我长大了能不能换个名字?”
“不能!”
“。。。。。。”
楚岚不说话,就是在一旁笑,小女孩凑近了楚岚,小声对楚岚说“别理我弟弟,他还小,等到他长到我这个年纪,就成熟了。”
“你比你弟弟大多少?”
小女孩一脸严肃的道“半个时辰那!”
楚岚“。。。。。。”
好嘛,双胞胎啊,还以为你比他大多少那!
一碗米饭下肚,以楚岚的饭量肯定是不够,可是他知道锅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米饭了,打了个哈哈,说吃的好饱好饱甚至还装模做样的打了个饱嗝。
气氛因为牛肉干的出现缓和了不少,妇人也偶尔跟楚岚说上两句话,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冷冰冰的了。
她问道“小兄弟你哪里人啊,出门要去哪里?”
楚岚如实回答“我来自沧州的银月城,去往外地旅行的”
刚一说完,楚岚砸吧了一下嘴,怎么那么像来自东土大唐,要去往西天拜佛求经那?
张铁柱突然想起了什么,小跑出门,拿来个小铲子,在地上挖了挖,不一会抱了一个坛子跑回来,好像很兴奋。
他弹开了上面的盖子,顿时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铁柱妻子柳眉一竖“藏酒?”
铁柱挠了挠头皮“这不高兴嘛,而且这可不是我藏得,是我爹以前藏的,只不过被我发现了而已”
妻子用手肘撞了撞他,也不阻止,只是提醒“就你那酒量,少喝点”
铁柱嘿嘿一乐,拿出两个碗,倒满以后递给楚岚。
草根闻着酒香,向前凑了凑“爹,我想喝”
“喝屁喝”
“啥,这是屁,爹你喝屁?”
张铁柱赏了他一个爆栗。
二人就着牛肉干连喝三大碗,张铁柱已经有些微醺了,楚岚还没有感觉。
这酒不算好,入口带点苦味,但是已经有些年头了,后劲很足,楚岚习武多年,酒量比常人大的多,张铁柱是实实在在的庄稼汉子,又很少喝酒,因为穷,只有自己用庄稼酿,可是也留不住,没几天就会喝个精光。因此三杯下肚,舌头有些大了。
不一会竟然慢慢抽泣了起来,含糊道“楚小弟,不是哥哥不想留你,过了今天就走吧,这个村子不太平。”
铁柱妻子轻轻拍了拍丈夫,对楚岚歉意道“别介意哈,他就这个德行”
楚岚摆手示意没事,铁柱爬在桌子上,越哭越凶,妻子想要扶起来他,可是都被他挣脱了。
“铁柱哥,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说,我可以帮你的!”
铁柱却笑起来,声音中满是苦涩,两个娃娃这时候很乖没有出声,只是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别了弟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他们真的不是你能对付的,所以还是不提了,来喝酒喝酒”
他举起酒碗却被妻子夺过仰头就给喝了,她一个女子哪里喝过酒,脸颊瞬间红扑扑的。
她一肚子的委屈没处发泄,今天来了一个外人,她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楚小弟,你不知道,以前这里与世无争,虽然不富裕,但是日子还算自在,温饱更是没有问题,可是后来外地来了一个叫做。。。”
“别说了别说了”张铁柱打断她
“我不,我就说,我就想让别人评评理,他们自称圣教,却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混蛋,每个月都要来村子里收粮食,如果不给他们便杀人灭口,我们实在没有能力反抗,就只能照做,可是他们胃口越来越大,日子越来越苦,说实话,这米饭是最后的了”
她说着说着便抽噎起来,张铁柱哭的更凶了,两个小童也跟着大哭起来。他们不懂家里的苦处,只是看着父母的摸样,心口很疼。
“我一开始没对你有好脸色,是因为今天那帮亡命之徒就要来我们家了,虽然已经准备好了粮食,可是前几天依然有几家遭遇了不幸,我怕你会出事,才。。”
“你告诉楚小弟这个干什么,要让他惹上祸害嘛,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千万不要牵连到他”
“我就是想想让他评评理”
“可是凭什么?”
妻子一时间语塞,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楚岚眼神中透露着坚毅“凭我是个剑客,凭我是个还有些良心的剑客”
张铁柱一激灵,抬起头说“你千万不要冲动,他们你应付不来的”
窗外突然吹进一阵风,屋子外面蹄声如炮响,楚岚听的清楚,知道约莫有十几人。
夫妻二人浑身一颤,酒瞬间醒了大半。
张铁柱张了张嘴巴,声音都有一些颤抖了,苦涩道“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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