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马嘶,一队五辆大车,十数余骑士的队伍在蜿蜒起伏的山道上徐行。
时间进入到六月的上旬,摘星阁一行人终于到得淮扬郡地界。当中一辆车虽简陋,却隐隐显露出不凡的气派,原因便在于四周拱卫的骑士仪容严整,刀兵俱全,行止一体,俨然是武将世家出行。
雁北归甩着鞭子驾车,频频侧目。
“这便要进入天火教的地盘,军伍中的做派,烈日督军让你的下属们收收吧,咱们江湖中人不兴这个,一眼就能叫人看出不同来。”
顾同随口“嗯”了声,不为所动。
见得他不放在心上,雁北归便也闭嘴不言,话不投机。
一路上风尘仆仆,秦羽霓和公孙瑶同吃同住,两个姑娘有着各自的际遇,许久没有离开过旭阳宫,这次出来心中难免都有些雀跃。
听得车厢外的谈话,秦羽霓挑开车帘,向远方怪石嶙峋的山岭远眺。从掀起的帘子里望去,能见到一身侍女打扮的公孙瑶端正跪坐一旁。
“此处山脉多奇险,道路却又平坦,能通行大车,想必经营此地的人费了不少心思吧?”
雁北归先赞了一番辉月阁主好眼力,便接过话头,侃侃而谈,这番话也是说给车厢里的公孙瑶听的:
“英王殿下封地淮扬郡边界有一脉奇山唤作连云,当年躲避饥荒的难民被英王拦在封地外,便有人徘徊聚集在此,久而久之自发形成了集镇。跟着来了一伙绿林豪强收拢人手,上山建了寨子,因为那大当家姓邬名天衡,山寨就叫邬家寨,山下的镇子叫做连山集。”
秦羽霓想了想,说道:“既然是个集镇,该是在凌云帝国的治下,可又是绿林豪强建立的......”
“那邬天衡受了朝廷诏安。”
原来如此。
云上京或许早有防备李继业的心思,可又不想做的太过明显,便在他的封地边界诏安一伙豪强,一来把水搅浑,朝廷探子打着江湖人的旗号在连山集附近活动,打探消息,搞些破坏;二来嘛,给李继业上些眼药,你要剿灭山寨?都是诏安了的,攻打朝廷治下的县镇,造反啊?
然而,李继业真的造反了,绕过连山集,先是在云中郡中心开花,然后虚晃一枪转进云下城,打得云上京措手不及,形成如今的相持格局。
连山集本是三不管地带,在这样的形势下顿时变得重要,夹在中间左右逢源,现在看来该是偏向云上京一边了。
“邬家寨现在改名叫邬家堡,老堡主邬天衡在武林一流高手中能算个人物,一身‘落雷崩’的拳法罕逢敌手,他儿子邬龙颇得真传,看样子将来邬家挑大梁的便是这邬龙了。”
秦羽霓撇嘴,忍不住想吐槽,将来接班人取个名字叫乌龙,莫不是邬家祖业都要被他败光?
“阁主万万不可轻视,”雁北归看得出秦羽霓不以为然,皱眉道,“江湖上盛传邬家在连山集好似乌云盖顶,便是说到了连山集,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要卧着,好似头顶的乌云,压得人通不过气来,不折不扣的地头蛇啊。”
顾同仰起头一声嗤笑:“嘁,一群逃难的丧家犬,王爷不过心善,留块地给他们自生自灭,不成想竟然与云上京和天火教勾勾搭搭,成了后方隐患,这次收拾一并收拾了吧。”
对于他的话,秦羽霓不置可否,倾云郡主夫妇在云中郡救治流民,才会中了李继业和李震的诡计,但即使她知道流民中混入叛军细作,也一样会救人。
“邬家在此经营得铁板一块,此番我们借道过连山集,尽量低调,不要招惹上山的邬家堡。”雁北归说着,眼光不自觉地瞟向顾同。
拿主意的还是秦羽霓,思索沉吟片刻,拍板道:“今日在连山集休息一夜,明日一早便走......减少与集镇中人接触。近日路上能见到武林人士赶路,想来都是去参加武林大会的,邬家堡既然与天火教有关联,想来他们也不会刻意为难。”
阁主下了命令又退回车里,众人各自领命,不再言语。
蜿蜒的山道渐渐转直,远方低矮的城墙已经历历在目。六月盛夏中的树木茂密葱郁,阻隔毒辣的日头,滤下丝丝凉爽。
如是又前行一阵,变乱突如其来。
兵器交击声顺着风飘入耳中,众人拔出刀剑戒备,不过几个呼吸间,山林中跳出来一个浑身染血的人。
有人认出那是派出探路的,赶快跳下马,迎了上去。
秦羽霓跳下车,分开众人去到前方,那名探子肩膀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同伴扯开领子给他包扎。
探子咳出一口血,向秦羽霓禀道:“卑职......前方探路,忽然见得连山集捕快围住几人厮杀......咳、咳,像是缉捕盗贼,可那些人看着......看着不像。卑职不愿多事,本想退走,但还有一拨捕快。卑职向他们解释,对方一句话不说,就......”
“不该啊,捕快哪有这样行事的?”雁北归疑惑不解。
探子歇了会,继续道:“他们准备充足,林中设了陷阱,带了渔网,见到人一拥而上......他们让我带话来。”
即便没有经验,秦羽霓也觉得不对味了:“怎么说?”
“说是让我们拿钱赎人......卑职的同伴,被、被拿住了,要送去县衙。”
敢情是绑肉票捕快公然做这种事情
“有意思,”雁北归插话,“当官的做了贼,连山集的县令他想要做什么”
派出去的探子是顾同的人,也算是经历过战阵的历练,还没和天火教打上照面,在这穷乡僻壤阴沟翻船,委实跌份。
他指着那探子骂道:“还有脸回来,连几个捕快都对付不了,你们怎么不去死啊?还要我们去县衙赎人,丢不起那人!”
事情有些蹊跷,队伍原地停了下来,连山集暂时是不打算进了。
雁北归提议:“我先去镇上打探一番,看看情况把人救一救。”
“好,我也去吧。”秦羽霓点头道。
雁北归一愣,想到她江湖经验尚浅,带着一起历练,指点一二,将来即便不拜入出云观门下,也能留下一份人情,便也同意了。
主要是去打探情况,顺便救的是顾同的人,他没理由反对。
“啊、啊。”
公孙瑶在秦羽霓身后唤了两声,她假扮哑女,没法说话。
秦羽霓回身,公孙瑶便把那柄大纸伞递过来。
接过,拔开寸许,锐利的锋芒透出寒意。
还剑入鞘,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向山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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