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云府城,城主府客堂,城主姜同喻端坐上首,已是命人奉上香茶。
萧不明三人,此时也在座,却没有坐在离姜同喻最近的地方,而是最下首,前面两边分别坐着四个人。
一名身背连鞘长刀,面容硬朗,鹰鼻薄唇,眉眼如钩,略显刻薄,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原本谁都不放在眼中的陆玄空,此时便站在他的身后,明显是以后辈自居。
在中年男子身侧,还有一名面容白皙,略显富态,须发皆白,彷如邻家员外老爷般的老者,正闭目养神,又似打着瞌睡。
而在对面,一男一女,男子方面大耳,一脸麻子,更是一双大小眼,嘴唇外翻,龅牙如鼠,可谓丑到了极点。
女子却是半老徐娘,风姿绰约,头戴金玉发钗,不经意间,叮咚脆响,悦耳动人。
但堂中,包括那鹰鼻中年在内,没有一个人多看着女子一眼,似乎当对方是空气,又似在忌惮着什么。
在两人身后,还并列着四名男女青年,无一不是男丑女美,男子丑到奇葩,女子美的清丽脱俗。
“今日能请到如龙兄贤伉俪到此,真是令我城主府蓬荜生辉啊!”
姜同喻见气氛有些不对,自顾自找话题暖场,“两位远道而来,我已命人备下酒宴,为贤伉俪接风洗尘。”
“好说好说,姜城主客气了!”
那被唤做如龙兄的奇丑男子,声音刺耳,彷如夜枭,又似指甲剐蹭剥离,令人闻之毛骨悚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啪嗒!
正往来端茶送水的小丫鬟,似乎吓了一跳,手中茶盏都跌落在地。
“老爷恕罪,奴婢该死!”
小丫鬟俏脸煞白,噗通跪倒在地,忙不迭叩头,咚咚作响,额头顷刻间已是青紫一片,隐现血渍,恐惧到了极点。
“混账,拖下去,杖毙!”
姜同喻眸光一寒,面色冷沉,大手一挥。
登时,便有两个面无表情的大汉进入客堂,顺手抄起吓瘫了的小丫鬟,就待往外走。
“姜城主,我瞧这小丫头有些眼缘,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交给我来处置?”
如龙兄哑声道。
“这……”
姜同喻迟疑的看了眼那半老徐娘,眸光微闪道,“哈,如龙兄说的哪里话,区区一个丫鬟而已,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也没什么。
只是……”
“姜城主同意便好,我这一路赶过来,都没怎么照顾小宝贝儿们,就这小丫头了!”
如龙兄怪眼一翻,蓦地抖手一挥,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那小丫鬟竟是诡异的缩小,没入其腰间口袋。
咔嚓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乍起,使得堂中气氛陡然沉寂下来,有胆小者更是两股战战,却兀自咬牙硬撑。
小丫鬟的下场,已是不言而喻,谁也不愿步其后尘。
“嘿嘿,姜城主说的十个八个不成问题,咱就当真了!”
如龙兄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几个仆役直打哆嗦,冷汗涔涔,眼看就坚持不住了。
“如龙兄放心便是!”
姜同喻面色微松,浑然没当回事,笑吟吟道,“只要贤伉俪能帮忙找出那凶徒,事后,我会另有重谢!”
“好好,不愧是一方城主,果然痛快!”
如龙兄似是大喜过望,轻拍了几下桌子,然后凑到一旁,腆着脸道,“娘子,你看这事儿……”
“哼,定金都收了,自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那美妇人美眸斜睨了对方一眼,娇媚横生,吐气如兰,话中却透着一丝不客气道,“不过,姜城主,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咱们有一说一。”
“正当如此!”
姜同喻面色肃然的点点头。
“那便好!”
美妇人微微侧身,美眸扫过对面两人道,“妾身来之前听闻,灵隐寺的那位天倾佛眼,光秀禅师,之前曾在城中现身。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怕是已经离开了。
妾身想知道,那位为何没有出手。
姜城主,你也不要拿话诓妾身,今天见到了陆家风林火山中的万象森罗陆子腾,还有沈家的青冥鬼手沈梅庸,两位现身。
如果不是出了大事,需要琅琊十三家中,出动三大神藏人仙,妾身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未等美妇人说完,客堂中已是寂静一片,气氛也沉重了三分。
“嘿,都说蓝姑和如龙兄贤伉俪,乃是横行一方的散人,没想到,消息竟是如此灵通!”
那被唤做青冥鬼手的沈梅庸,正是那闭目养神的白胖老者,此时双目开阖,神光微闪,嘿然笑道。
“沈先生也不用刺探什么,妾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美妇人,也就是蓝姑,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尽显魅惑众生之态,娇媚道,“做咱们这一行的,泄露天机太多,为了保命,自然要多做些准备。
不巧的是,此前为聚宝楼做过一点事情,想要一点消息,还是很容易的。”
闻听此言,客堂中的气氛,骤然一松。
只要不是刻意刺探琅琊十三家的情报,怎么都好说。
但如此,却不代表几人不在意,而是拿聚宝楼没办法,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让人家把买卖开遍琅琊福地。
“原来如此,倒是小老儿多心了!”
沈梅庸微微颔首,重新窝回座椅,似乎困倦疲乏,继续闭目养神了。
“此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姜兄如实说来便是!”
那一直没有说话的鹰鼻中年男子,也就是蓝姑口中的森罗万象陆子腾,声音淡漠道。
“嗯!”
姜同喻点点头,略一沉吟,娓娓道来,将光秀禅师和普文师徒俩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说了,倒是未做什么隐瞒。
没办法,琅琊十三家之中,没有善于卜算之道的强者,而光秀禅师和普文师徒俩的表现,又实在令人不安。
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在有他这位神藏人仙坐镇的情况下,又派遣了陆子腾和沈梅庸前来。
三大神藏人仙,即便都是初期,可对付一个半步神藏,不可谓不慎重。
更遑论,还有眼前这蓝姑和如龙兄两人,同样是两大神藏人仙。
若真的找到目标,事有不遂的话,即便付出些许代价,也会邀请两者出手。
反正以卜算之术窥探对方,已是结下仇怨,正如蓝姑所言,做这一行的除了遭天忌外,也极受人忌讳。
若不想来日遭受人劫,自然是要永绝后患,不怕对方不答应。
“宝器崩毁,秘术反噬,佛体受邪秽侵染,损及根基?”
听完姜同喻的话,蓝姑黛眉深深蹙起,美眸中诡异光泽流转不休,沉声道,“那普文和尚修为虽然不济,但到底是灵隐寺嫡传,一身佛法修为加持,心性坚若磐石,即便比之神藏人仙,也不遑多让。
即便如此,都落得如此下场……”
“娘子,这买卖太凶险了,咱们不干了!”
未等说完,那如龙兄也是勃然变色,面容都有些扭曲,连连摆手道。
“如龙兄,切莫如此!”
姜同喻面色微变,虽然怀疑对方是想坐地起价,可也只能先说些好话,“那普文大师虽然受创颇深,却也是有轻敌之故,准备不充分。
但贤伉俪乃是神藏人仙,联手之威,足以匹敌神藏中期强者,姜某是自愧不如。
而且,姜某可以保证,那凶徒至多就是半步神藏,绝不会超出贤伉俪的应对范畴。
若事有不妥,贤伉俪可以随时抽身而退,姜某绝不强求。”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如龙兄大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嗡声道,“姜城主不懂卜算之道的凶险,稍有不慎,天机泄露之下,便是天人五衰之劫降临,任你修为通天,也是身死道消!”
“这……”
姜同喻眼角狠狠一抽,心中已经确定,对方就是在坐地起价。
如果说,卜算区区一个半步神藏,就能引动天人五衰之劫降临的话,这天底下的卜算大师,怕是早就死绝了。
甚至,卜算之道都失传了也说不定。
“姜城主莫要觉得我家汉子在危言耸听!”
蓝姑媚眼一翻,俏脸上多了一抹肃然,沉声道,“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三个可能,要么对方有大能者出手护持,遮蔽了天机。
要么就是有异宝护身,引得天机反噬,再便是修炼有神妙奇功,可接连天地,再无其它可能。”
“蓝姑的意思是……”
“妾身的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广绣禅师,为何会直接离开!”
蓝姑美眸一眨不眨的看向姜同喻,不容置喙道,“姜城主,你可不要觉得妾身是妇道人家,便虚言相欺,你现在真的确定,广绣禅师什么都没有做吗?”
“我可以确定,广绣禅师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便直接离开了,前后待了不到半炷香时间!”
“这就奇了!”
蓝姑面露讶色,“以广绣禅师的佛法和卜算之能,不应该如此才对!”
“光秀禅师临走前,留下偈语,言说‘地狱大门开,幽冥索命来。问君何归处,彼岸尽释怀!”
姜同喻小心道。
“这……姜城主为何不早说?”
蓝姑拧眉沉思,玉手五指律动如弹,突兀啪的一声,俏脸含怒道,“请恕小女子无能,此事与我等无关。”
“蓝姑这是何意?”
“哼,何意?”
“何意?”
蓝姑柳眉倒竖,毫不客气道,“佛家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又哪里来的彼岸?这分明是一方死绝,尽入地狱化作厉鬼,也永无休止的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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