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第42章 大约翰

    王瑾真正想听的不是这些，这都是他上辈子就知道的事情，他想知道的是关于大约翰的事。
    小约翰终于说到了正题。大约翰的全名叫约翰·斯沃博达，他的父亲弗兰兹·斯沃博达是布拉格的一位知名工匠。出乎王瑾意料的是，他们父子都天主教徒。
    虽然是天主教徒，弗兰兹却在白山战役中站在了新教同盟一方。因为捷克的问题不仅仅是宗教问题，也是民族问题。从十二世纪开始，就不断有德国人涌入捷克。首先是教士们，他们把持了捷克的教职。一个个富得流油的修道院长，在当年胡斯战争的时候就是捷克农民军的首要打击对象。
    教会为了巩固势力，又想尽办法从德国吸纳骑士们来到捷克，前代的捷克君主为了创收，又授予了德国的富商们各种特权，让他们在捷克境内放高利贷、开矿。德国人组成的教会势力、世俗贵族和富裕商人与捷克的贵族们迅速作了一路，而普通的捷克农民和手工业者却成了生活在自己国土上的流亡者。
    正是因为教会和贵族的贪婪，才引起了十五世纪的胡斯战争，捷克的农民们打出了“消灭一切领主”的旗号。然而起义队伍分裂了，城市中产阶级和一部分中小贵族组成的圣杯派和教皇、皇帝勾结起来，调转矛头镇压农民、手工业者、矿工和城市平民组成的塔波尔派。
    经过了十五年的血战，胡斯战争以失败告终。然而起义者的牺牲并没有白费，捷克的德国势力遭到了沉重打击，在一定程度上也维护了捷克的独立。胡斯、杰士卡等人的精神更成为了后来捷克人前赴后继争取自由的旗帜，就连王瑾在制定闯营的纪律时，也参考了杰士卡制定的“布拉格四条款”。
    近二百年过去了，胡斯和杰士卡的理想并没有实现。哈布斯堡家族依然拿波希米亚当成奶牛，想尽办法压榨钱财。贵族要么是德国人，要么就是华伦斯坦这样德国化的捷克人。斐迪南二世更是想让德语取代捷克语，在所有宗教活动和政府办公中全面推行德语。
    弗兰兹是个天主教徒，但他首先是个捷克人。现在捷克面临的不仅仅是一场宗教战争，而是要彻底丧失自主，沦为奥地利管辖下的一个行省，甚至连自己的语言、文化都面临灭亡的危机。
    王瑾是知道这场战争的最终结果的，付出数以百万计的生命之后，捷克人终究输掉了一切。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中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捷克彻底丧失自主权，被奥地利统治，德语成为唯一官方语言。自此之后，捷克亡国近三百年，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奥匈帝国解体。
    但显然大约翰并没有告诉小约翰这些，小约翰还在激情澎湃地讲着他们的故事。布拉格沦陷之后，弗兰兹被帝国军队杀害，当时年纪尚轻的大约翰逃到山中，加入了游击队。因为依然信奉天主教，他成为了游击队中的异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约翰作战勇猛，足智多谋，屡立战功，渐渐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仅从这三言两语之中，王瑾便能听出这些万里之外的同行的生存有多艰难。他们也是从无到有地筚路蓝缕，与强敌不断周旋，其难度绝不会比他和纳敏夫小，甚至很可能还要大不少。从小约翰的语气来看，他对于捷克人将会赢得最终胜利毫不怀疑，对他们在另一时空的结局一无所知。王瑾心里感到一阵共鸣，他也同样不可能告诉李定国、李来亨他们在另一时空将要面对的结局。
    不过从小约翰的描述来看，捷克兄弟们混得不怎么样。小约翰是三年前从欧洲出发的，那时大约翰已经拉起了几千人的队伍，不要说和闯军相比，就是和贺兰部比起来也颇有不如。不过王瑾对大约翰的敬佩丝毫不减，他在中国搞农民起义，是有现成的道路可以遵循的，在另一时空，李自成、孙可望等人早就替王瑾探过路了。就算没有王瑾，李自成离夺取天下的距离也已经相当近了。而大约翰所走的这条路，可以说是从荒山密林之中硬劈出一条路来，王瑾根本想象不出他最后如何能赢。
    小约翰从欧洲出发时，吕岑会战还没有开始，但是大约翰似乎计划在其中插上一手。结果现在肯定是已经出来了，不过由于山海阻隔，小约翰也还没得到消息。
    小约翰本是捷克山区中的一个矿工，矿工总能成为造反主力，这倒是全世界都差不多。他率领矿上的兄弟们杀掉了巴伐利亚来的矿主，响应大约翰起义。而他之所以会跑到私掠船上来，是由于他们在一场战斗中俘虏了一个西班牙军官，是一个卡斯蒂利亚小贵族。
    这个军官有在新大陆服役的经历，因此大约翰着重审问了他美洲的情况，其中一条情报引起了大约翰的注意。
    近年来，在加勒比海盗中有一股势力崛起得非常快。他们在圣文森特岛上建立了据点，与当地的加勒比人结成了非常稳固的联盟。
    圣文森特的加勒比人在美洲原住民中是一个异数。一五零二年的圣文森特节时，哥伦布抵达了这里，并取了“圣文森特岛”这个名字，但加勒比人把他赶走了。九年后，又一支西班牙探险队到来，但依然铩羽而归。
    西班牙人专注于征服大陆，对这些边远小岛不太关心，因此，后起的英国、荷兰、法国、丹麦等国便盯上了加勒比海上的众多岛屿。从一六二七年开始，英国人试图征服圣文森特岛，后来法国人也加入进来，可他们没想到，加勒比人的抵抗异常强烈。直到一七一九年，法国人才成功在岛上建立了殖民地。七年战争结束之后，此地转归英国。然而，加勒比人却并未屈服。他们继续与殖民者战斗，直到一七九六年，英国人才将加勒比人的暴动镇压下去，又将残余的五千多名加勒比人全部驱逐，这才最终在圣文森特站稳了脚跟。为了征服这个只有三百多平方公里，人口万余的小岛，英国竟花费了一百七十年。
    在这个时空，圣文森特岛上的加勒比人依旧牢牢捍卫着自己的家园，还有大量的逃亡黑奴来到了岛上，双方互相通婚，形成了“黑加勒比人”。加勒比人的作风非常凶悍，在欧洲人到来之前，他们经过了与阿拉瓦克人的残酷战争，才征服小安的列斯群岛，被他们杀戮掳掠的阿拉瓦克人不计其数，甚至到了很多部族男人通用加勒比语，女人通用阿拉瓦克语的程度，各种恐怖的食人故事也并非空穴来风。但是，正如不能因为此时后金的暴行就否定未来僧格林沁抗击英法联军的正义性，不管加勒比人的起家多么血腥，现在他们不向英国人屈服的行为都是应该肯定的。
    原本加勒比人也只能闭门自守而已，就凭他们的独木舟，到了海上和欧洲人对抗除了送死还是送死。然而，一群海盗的出现让局面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