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第36章 田兵

    虽然如此，闯军也并没有真的强攻。到了半夜，曹变蛟和孙守法悄悄溜了。经过了两天的连续作战，闯军虽然气势正盛，但体力实已到了极限，追着官军一阵放铳放箭，赶走了他们便算。
    从襄乐镇之战至今，闯营阵亡约两千人，乱营阵亡、逃散三四千人，乱营收得官军降兵一千三百余人。曹文诏部全军七千五百余人，曹变蛟和孙守法最后只收拢到一千六百余人。
    尽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这一战终究是联军胜利了。孙守法逃得匆忙，将所有辎重一概抛弃，令联军得到了很大的补充。反正已经败得这么惨了，曹变蛟和孙守法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路跑回了三原县，北到庆阳，南到凤翔，西到平凉，东到三原，再无官军主力。联军先破真宁，再破三水，一路杀官戮绅，抢夺粮秣，紧接着向东南进军。闯营攻下耀州，乱营攻下淳化，分别威胁三原县和泾阳县。
    洪承畴紧急返回三原，会合曹变蛟和孙守法部署防务，紧急收缩兵力，将赵光远、左光先、贺人龙、尤翟文、张全昌等部都调到西安来支援。尤翟文是尤世威、尤世禄兄弟的堂弟，现任延绥镇靖边营参将，张全昌则是宁夏灵州所的参将。好在闯乱联军经历了之前的恶战，部队需要时间恢复，短时间内还无力发动攻击。
    曹文诏的死令战局发生了极大的改变。首先，洪承畴的兵力是克丁克卯的，一下子少了五六千人，剩下的那些残兵把辎重、火器、盔甲都丢没了，想再恢复战斗力也要很长时间。这七八千人的兵力缺口需要洪承畴从陕西各地抽调兵马来补充，可就算抽调来，又有多少能达到曹文诏和他麾下老兵们的水平？所以也就需要更多的人，花更多的钱。重新抽调部队，要补齐之前拖欠他们的军饷，要很大一笔开拔费，要重新给他们准备甲仗军械，一路上要供给他们食宿，所有这些开销，都令洪承畴本就不宽裕的经费状况雪上加霜。
    其次，曹文诏威名素著，击灭的大小反王不计其数，现在曹镇遭到如此惨败，曹文诏授首，关中各地官绅为之气夺。洪承畴的坚壁清野之策之所以能执行，就是因为有曹文诏这样的主力部队能及时支援各地的州县坞堡。可是现在洪承畴采取守势，各地官绅得不到支援，又因曹文诏之死深深地感到恐惧，面对流寇时，死拼硬打的念头便大大降低，往往更倾向于选择采用花钱买平安的方式，送出一批钱粮物资劝流寇离开，这使得洪承畴的坚壁清野政策根本收不到预期的效果。
    最后，就是闯军的实力和士气都有了巨大提升。曹文诏既破，也就没有哪支官军是闯军不能打的了。缴获的曹镇装备补齐了闯军的缺口，新兵也得到了锻炼。
    不过，歼灭曹镇只能治标，让双方巨大的实力对比稍微改变一点而已。明朝对于闯军来说，依旧是个恐怖的庞然大物。失去曹文诏固然是个惨重的损失，但这样的局面还不至于让洪承畴应对不了。三原县的临时总督衙门中，大小官将幕僚进进出出，新的计划正在迅速酝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井冈山这边。
    这些天，孙可望觉得前所未有地累，王瑾竟然在井冈山的局面刚刚稳定下来之后就带着少数卫兵离开了，现在所有的内政工作都是他在负责。别人也还罢了，黄色俊、刘文炳、刘弘才这三个叔父都受他节制，实在是让他别扭至极。
    好在孙可望只管政务，并不管军务，军事方面的工作都是黄色俊和二刘处理，凡事与刘文煌协商。
    真正要命的是，王瑾并没有布置具体的建设方案，只指出了一个大概的思路，具体的问题都得孙可望自己摸索。
    这其实没什么奇怪的，王瑾要是知道该怎么干，还能扔给你吗？
    按照王瑾指点的大略以及与刘文煌等人的商议，孙可望的工作思路大体上是这样的。
    第一，田兵组织。
    王瑾一贯坚持，本时代的才是最好的，所以他搞的不是农会，而是田兵，也就是照抄十年后闽赣边区农民的智慧。
    但区别在于，田兵是农民们自发组织的，闯营需要的却是一个自上而下建立的组织。如果换成别的反王，这事就不要想了，但王瑾这四年也没白忙活，给闯营攒下了一些家底。
    目前井冈山地区的闯营兄弟中，能够下到基层充当干部的大约有一百人。王瑾的标准定得相当低，包括认识一千个左右的汉字，能进行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计算，了解时间、重量、长度的计量单位，对几何图形有初步认识。能够辨认方向，掌握自然、社会基本常识。
    这也就是小学二年级的水平，但是以闯营这样的条件，花四年时间竟然能教出这么多小学二年级水平的徒弟，甚至有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他们这样极个别初中生水平的学生，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奇迹了。这还是因为孙可望生父和李定国的上一个养父都是小商人，刘文秀的生父是个穷秀才，他们本来就识字，省了王瑾大量的时间。王瑾觉得可以充任干部的这一百来人里，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曾经是商人、店伙、胥吏或未能进学的读书人，不全是王瑾教出来的。毕竟闯营兄弟们的主业还是打仗，脑力劳动也得消耗热量，一天两顿粥，训练之后再读书算数，也得头晕眼花。
    整个闯营控制区的人口有一万多人，青壮年男性有四千多。王瑾便以一个丁壮及其家眷作为一户，十户为一什，十什为一佰。什长都由百姓自行推选，佰长一正一副，正佰长是闯营兄弟，副佰长是刘文煌的部下。因为语言不通，闯营兄弟与本地人交流很可能，这个暂时没办法解决，只能安排正副佰长同吃同住，让佰长尽快学习方言。
    十佰为一仟，闯营辖区共分为四个仟，分别由张金榜、霍四、苗惠民、孙大成四人担任仟长。这四个人原本都是闯军的小管队，是老弟兄中水平比较高的。
    因为有刘文煌这个本地的山大王带路，闯营中识字的人也够多，四千多丁的人口统计还是比较好做的。由刘文煌出面解释闯营不抽丁服役，不收丁银，靠着他的威望做外挂，整个过程也没发生什么冲突。
    田兵组织基本上取代了原来的衙门的职能，设有吏户礼兵刑工六科。刘弘才掌吏科，吉庆玉掌户科，赵束乡掌礼科，刘文炳掌兵科，魏嘉隆掌刑科，张敖掌工科。魏张二人原本都是督战队的成员，在王瑾部下很久了。
    原本由衙门负责的一切事务，都由田兵组织代管。这样的办法全面推广自然不现实，但是在这样小的区域内，闯军有上千战兵，要全面统治这块只有四千丁壮的地区还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