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第26章 乱马川

    “兄弟们，跟着我杀出去！”刘宏烈知道，流寇既然设下埋伏，必定安排精兵强将切断官军后路，但前方反而未必设防周密。他没理会王继勋的撤退命令，直接拉走了中军的数百骑兵，顺着道路向前突围。
    “纳老兄，听说你也是武功了得，今日你我比赛一番如何？”纳敏夫看了看张天琳那把尺寸吓人的大斧子：“那我还是直接认输吧。论及冲锋陷阵的本事，我甘拜下风。”
    因为时间紧急，闯军的主要精力都用来安置火炮了，没来得及在这里修筑工事，便安排纳敏夫和张天琳各带一百骑兵守在这里，谷可成率领步卒以简易的轻型拒马加上长枪封锁道路。
    虽然领了一个相对危险的任务，但纳敏夫这次军事会议开得还是挺舒服。他和刘国能一样，心中常常暗自哀叹手下无人，王进才、长素、扎穆素等人忠诚、仗义、勇猛，这都没得说，可要是论起头脑，真是不敢恭维。要不是有纳敏夫这个主心骨，这几位别说和皇太极斗，就是梅之焕、杨嘉谟、额璘臣、俄木布这些人也早就把他们都干掉了。
    闯营就不同了，主要头领中虽然也有几个没什么脑子的莽汉，但有勇有谋之人实在太多了。此时闯营的人不全，除了留在河南的那些之外，还有刘芳亮指挥会宁县的诱敌部队，没有见到，但刘宗敏、谷可成、辛思忠、李友、吴汝义、马世耀、刘汝魁、刘体纯这几位都很让纳敏夫佩服。纳敏夫自度虽然这些年有所长进，但是在行军打仗方面最多也就是和他们半斤八两。
    更关键的是，纳敏夫从闯营众头领口中听到了很多熟悉的词汇。有很多术语，都不是这个年代的明军应该说的。刘宗敏在检查明军的火炮时，开口便说模数有问题，闯军炮手拿着算盘和旧式绳尺，查着三角函数表，嘴里念叨的却是重力加速度、空气阻力这些词。农民军长期流动作战，自然不能装备火炮，却费这么大劲培训炮手，这里面大有文章。
    纳敏夫对明末农民战争史的了解其实不多，就连他亲自参与的兰州兵变都是碰上之后才知道的。所以他只记得李自成好像是前期输给了洪承畴，后来打赢了孙传庭，更具体的过程就不大清楚了。
    纳敏夫不确定在王瑾的干预之下闯营究竟有多少变化，但是以他了解到的信息，现在他见到的李自成绝对和另一时空的李自成大有不同。至少另一时空的李自成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他谈卫拉特四部近况、叶尔羌汗国内乱、哥萨克东进这些问题。
    以纳敏夫现在见到的明军的德性，他都想象不出另一时空的洪承畴是怎么赢的。要是换成他做三边总督，恐怕早就席卷细软，弃官逃亡了。他估计在这个时空，就算闯军依旧在前期败给洪承畴，最后崇祯上吊结局还是不会变的。到那时，贺兰部和中原王朝的关系该怎么处，就是个问题了。
    纳敏夫不觉得本时空还会有九宫山剧情，就算是另一时空的李自成，哪怕再多一天时间，就能把吴三桂的人头挂在山海关城楼上，一片石大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如果有了王瑾的帮忙，李自成还斗不过清军，那王瑾未免也太废了。
    那么，等到中原一统，贺兰部是做科尔沁，还是做准噶尔？可问题是，纳敏夫这两条路都不想走。
    然而，纳敏夫忽略了一点，大清可不是站在那里等着穿越者来做任务的NPC。
    且不提那么远的事，就说眼前，刘宏烈等人已经冲过来了。如果是在平原上，骑兵有很多办法对付枪阵堵路这种呆板的战术。可是在这种狭窄地形，除了硬冲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官军骑兵却在这个时刻发扬起了“军事民主”，有的人想冲一冲试试，有的人却想回头另找去路。
    官军一迟疑，纳敏夫和张天琳这两个经验丰富的骑兵指挥官立刻意识到时机来了。他们催动队伍，缓缓前进，由慢走改为小跑，最后变成全速冲锋，直扑官军的侧翼。
    张天琳大喝一声，一斧将一个官军骑兵的天灵盖削去一半。若论个人勇力，这种靠砍人从饥民砍成头领的猛将绝非寻常军人可比。尤其是张天琳，凭他这个头脑，居然还当过掌盘，可见他究竟有多能打。
    纳敏夫就不同了，他一直在亲兵的护卫之下战斗，只有被击落下马的敌人，他才补上一刀。几年前刚刚兵变的时候，他也一直冲锋在前，但现在他的命关系着整个贺兰部的安危，再去冲在一线砍人那就不是勇敢，而是鲁莽了。
    纳敏夫一边砍杀自己的敌人，一边也在分析他们，为什么他们打不了仗？
    要说个人勇武和作战经验，这些明军骑兵出身军人世家，自幼当兵，在贺兰部崛起之前，蒙古马匪屡屡犯边。在这种环境下锻炼出来的明军老兵，应该能成为很好的轻骑兵兵源才对。
    要说武器装备和后勤保障，官军总比李自成的条件好吧？可这依然不妨碍他们打不过李自成。重金培养的主力部队倒是比流寇能打，可是这成本也太高了。军队若不能大批量产，那就只能用来虐菜，碰上真正的强军肯定要完。李自成现在还半强不强，故而时输时赢。
    随着张天琳一斧将刘宏烈劈于马下，纳敏夫的思考也结束了。这些单兵战斗力丝毫不次于闯军和贺兰部的明军骑兵并未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而是直接溃散了，许多人选择投降。纳敏夫发现其中还混杂了很多骑马步兵，武艺不差，但仅仅是会骑马而已，控马技术相当烂，怪不得他们根本整顿不了队形。
    联军将乱马川废城和九龙山团团围困，趁着大军调动，纳敏夫也觉得是时候该开溜了。他取出一封信交给张天琳：“这是写给贵部王总制的回信，还请老兄转交，我部族里还有些事情，来不及向李掌盘辞行了，还请老兄带转歉意。”张天琳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和纳敏夫热情道别，欢送贺兰部的兄弟离开了。
    “只是有点对不起焦东升了。”纳敏夫心中暗想。李自成是一定能成事的，至于你能不能活到他成事的那一天，这可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