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第23章 危局

    崇祯八年六月十日，闯将李自成、满天星高汝利、蝎子块拓养坤、乱世王郭应聘四营联军兵临靖虏卫城下。
    得知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等人返回陕西的消息，李自成立刻由乾州东进去迎接。但是，左光先镇守高陵，曹文诏镇守临潼，闯军冲不过去。
    即便如此，闯军的动作也令陕西官军十分被动，高陵和临潼分别在西安的东北边和正东边，离西安都只有六十里。闯军既是自西而来，攻不下高陵和临潼，便在西安周围杀戮官绅，劫掠秦王府的庄园。西安城城门紧闭，宗室官绅怨声载道，抱怨洪承畴为什么不在西边的三原、泾阳、咸阳、鄠县部署防线，以致于流寇蹂躏省城。
    洪承畴自有他的考量。从军事上来说，高迎祥等人大举入陕，其威胁更在李自成之上，此时西安东边的防御是重中之重，至于李自成，反正西安城池坚固，守军众多，他打不下来，可以先暂且不理会。倘若分兵在西边布防，说不定两边都守不住。
    从政治上来说，目前洪承畴圣眷正隆，他麾下的曹文诏、左光先又刚刚打了胜仗，一般人也参不动他。西安官绅对于洪承畴的坚壁清野政策一直推三阻四，洪承畴并不要求他们把城外的庄园都放弃，只是要求他们出钱把这些庄园坞堡化，可是他们连这么基本的要求都不肯答应，更不愿出钱捐助军饷。这次洪承畴索性便让李自成去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剿匪的事情不是儿戏，不听他洪承畴的话，利益就要受损。
    西安、高陵、临潼三地的官军互为犄角，闯营自然不可能在这一区域久留，稍微抢到些钱粮，李自成便带着队伍南下到终南山中休整。
    但由于洪承畴的坚壁清野政策，终南山中粮食补给困难，闯营人多，待了不到十日便不得不再次下山，兵分两路，攻打富平和乾州。刘宗敏攻打乾州未能得手，李自成攻打富平，不仅没得手，还遭到了左光先的袭击，又折兵数百。与此同时，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马光玉也冲不开洪承畴、曹文诏等人的阻击，不得不转移到终南山中，只有满天星高汝利一部趁着高迎祥等部南下的机会，北上与李自成会合。
    洪承畴的风格与农民军之前遇到的所有敌人都不同，他以城堡限制农民军的流动，再以精干部队不断发动突袭。这种打法虽然难有什么大功，却稳扎稳打地一点点消耗着各家反王的实力，令他们的粮食补给越来越困难，嫡系老兵又不断损折。高献曹回四营始终不能冲入关中平原，洪承畴的主力横在他们和闯满二营之间，令两军无法会师。
    继续待在官军重兵云集的关中地区，实在是难有发展，李自成与高汝利商议之后，两营一同西进平凉，与乱世王郭应聘、蝎子块拓养坤两部会合。但四营联合之后，依然打不下平凉，再攻镇原、庆阳，又不能得手。洪承畴的策略着实歹毒，农民军在城外得不到粮食补给，而城内守军却粮食充足。李自成等人虽然得到了很多饥民，但是在攻城战中，这些饥民的战斗力非常有限，根本不足以突破经过了整修的城墙。
    随着队伍中饥民数量的不断增加，反王联军机动性的优势也越来越难以发挥。洪承畴抽调艾万年、柳国镇等部来解庆阳之围，四营联军只得西撤。然而他们西撤的路上又有固原这个军事重镇，驻守着大批的明军。无奈之下，李自成等人也只好强行加快行军速度。每天都有人倒毙道旁，因掉队被官军砍杀的也不计其数。
    老兵身体素质普遍较好，因此掉队、死亡的绝大部分都是刚入伙的新人，即便如此，对于士气的挫伤也极大。再不打一场胜仗，恐怕队伍迟早要拖垮。
    此时联军的位置已经足够靠西，艾万年和柳国镇并没有追来。洪承畴让他们不必穷追不舍，保护好平凉、庆阳一带就好。固原以西的地区对于流寇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边军多、田地少，洪承畴认为李自成绝不会在那里久留。
    而现在，靖虏卫城中的守将焦东升只想说：“洪承畴你就放狗屁吧！”
    不下十万流寇将靖虏卫城团团围住，黑压压看不到边的景象令城内官军肉颤心惊。更要命的是，原本镇守靖虏卫的副将王继勋几天前得知南边的会宁县城遭到流寇攻击，与中军刘宏烈带着城内的主力兵马去救援会宁了。
    然而，聚起十万大军容易，养活十万大军却难，此时的李自成，也是有苦说不出。
    此时围困靖虏卫的四营兵马中，拓营的补给状况最好，满营次之，乱营较差，闯营最差。这是按人品的倒序排列的，拓养坤因为人品最烂，所以他接收的难民最少，又大肆纵兵抢劫，所以他手上的粮食最为充足。而闯营已经迅速膨胀到了五万之众，又尽量只吃大户、抢官仓，若不是在西安郊外干了几票大的，现在粮食早就不够吃了。
    在这边境穷苦之地，能有几家大户供闯军去吃？官府的粮仓必定防御严密，又怎能轻易得手。因为缺粮，闯营原有的纪律已经无法再维持，频频出现抢劫平民的现象，就连老八队的兄弟也不例外。李自成又不可能把这些人全都正法了，只挑了几个闹出人命的来处置。但这年头抢老百姓的粮食，和杀人区别也不大。
    就连坚持了四年的大锅饭制度也暂停了，老兵和新入伙的饥民采取两套伙食供应标准。营地死气沉沉，每天都有人死于营养不良导致的疾病。附近的百姓又多为卫所军户的家属，既被流寇抢劫，自然也不肯束手待毙，卫所兵拉出来打野战是不成，但以卫所制为基础组织团练，村寨联保，却是威力惊人。联军频频遭到袭击，处境非常不利。
    这一次闯营面临的危机不亚于渑池突围之前，再不找到大宗粮食，大军将有瓦解之虞。唯一的办法便是迅速攻下靖虏卫，由于河套开战，宁夏正当前线，这里囤积着由临洮、巩昌二府运输来的准备供给宁夏贺虎臣部的粮草。如果能在几天之内破城，便可暂解一时之急，可一旦拖到十天以上，大军粮食耗尽，那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