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第5章 舒城

    张献忠打六安、罗汝才打霍山，都没能得手，庐州辖境比河南以及北边的凤阳富庶，受到天灾的影响小，本地百姓的生活还没到非造反不可的地步，农民军的发展自然受到制约。
    但是舒城就不同了，王瑾在这里找到了机会。
    舒城的乡绅以致仕翰林胡守恒为首。胡家家财豪富，但是胡守恒的吃相还是很好的，常有济贫救灾之举，对于城防也比较用心。但光他用心没有用，架不住猪队友拖后腿。更何况，胡守恒本人也谈不上多聪明。
    “我们长途跋涉来此，县里却不供给饭食，饿得极了，才抢了这些许麦子。又让我们和流寇拼命，又不给饭吃，是何道理！”张虎山须发戟张，对带着衙役前来拿人的典史怒吼道。他虽不是军官，却是服役多年的老兵，平素为人仗义，在军中很有声望。
    这几个士兵隶属于把总孔廷训，虽然孔廷训这个名字很晦气，但他的确不是孔有德的儿子，只是同名而已。由于本时空流寇杀入南直的规模比原时空更大，所以明军方面也调集了更多的兵力去应对，孔廷训所部便被调到了舒城县来。
    典史大人斥道：“县里几时说不给你们饭吃了？不过是暂时还在调配（撕逼）而已。有道是饿死事小，犯法事大，不过一日不食，便抢掠乡绅，此等行径，与流寇何异？倘若三日不食，你们难道还要杀人不成？”
    县中士绅一直认为，应该由最有钱的胡家负责安排这些客军的伙食，胡守恒认为自己已经花了许多钱米用来守城了，乡勇吃的都是胡家的饭，凭什么还要再管客军？双方吵个不休，结果把孔廷训这伙人在城外晾了一天。孔廷训没有多大本领，更不敢得罪胡守恒这样的豪绅，张虎山素来是个胆大的，便带了几个兄弟抢了些麦子煮食。这一来便不得了了，被抢的那家乡绅立刻去县里把他们告了。
    舒城的乡勇有上千之众，并不把这二百多官兵放在眼里。因为舒城已经很久没打过仗了，所以本地官员也不知道官兵的厉害。县令立刻传下令来，着人锁拿犯案士兵来衙听审。孔廷训闻讯，远远躲开了，并不干预。
    几个衙役上来便要用铁链锁拿张虎山，张虎山一把将一个衙役推了个跟头：“妈的，不给我们饭吃还有理了！兄弟们，打他狗娘养的！”
    这些丘八哪懂得敬畏朝廷权威，只知道要打仗必须先吃饭，见衙役要带走张虎山，立刻上来救援，对县衙众人拳打脚踢。他们多少还有点法律意识，没有动刀子，但就算是打群架，营兵也比衙役厉害。几个衙役乖觉，挨了几拳便落荒而逃，典史宽袍大袖的，逃得慢了，被打倒在地，一顿猛踢。
    “行了行了，都停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张虎山喝止住众人，上前一看，“算了，已经出人命了。谁他娘的下脚这么重，脖子都踢歪了。”
    张虎山向典史的尸体啐了一口：“还他妈三天不吃饭？老子们一天不吃饭便杀人了，你又待怎样？事情已经犯下了，姓孔的是个窝囊废，扛不住事，这兵是没法当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老子当流寇！”
    张虎山等人没走出多远就被丁可泽统带的夜不收捉住了。当天傍晚，他们便带着谢君友和两千多闯军杀回了舒城。
    孔廷训麾下的官兵今天中午才吃了来舒城的第一顿饭，而且被告知今天就这一顿，晚上没饭，正在怨气冲天。此时见大队流寇杀到，打头的又是老熟人张虎山，哪个还敢抵抗，不是立刻倒戈，就是落荒而逃。
    孔廷训带着几十个嫡系逃到城下，高叫道：“快吊我们上来守城，我还有许多兵不曾投贼！”守城的士绅、乡勇哪里肯信，不知是谁喊道：“官兵与流贼作了一路，快快打呀！”顿时城头铳炮齐发，其实平时这些乡勇都是瞎放火器，没什么准头，但这次偏偏准了，一发炮子正中孔廷训脑门，顿时死得透透的。张虎山在后面高呼：“兄弟们！打下县城吃大户啊！”
    这回官兵和流贼真成了一路了。激战至月至中天，城砖被挖掉了一大片，闯军顶着门板从夯土坍塌形成的斜坡冲上。担任谢君友副手的黄莺陈虎山率先登城，张虎山紧随其后，两个虎山守住缺口，后面的闯军源源不断地冲了上来。
    满城官员被戮，胡守恒全家男丁几乎都在战斗中被打死，他本人却偷偷潜逃出城。但是才跑出三里便被几个闯军士兵追上，顺手砍死了。
    两天之后，张献忠和罗汝才都赶到了舒城。
    罗汝才没带兵马，只带着卫队前来，张献忠是全军前来的。对张献忠的纪律，王瑾还比较放心。张献忠并非不杀人，正相反，他的性情很是暴躁，在攻战过程之中，经常杀人过多。然而在日常行军的过程中，西营兵马却也有很严格的纪律约束，不敢擅离行伍，更不会像惠登相、张一川的兵那样分散开来到处抢劫。所以说此时西营的友善度就和张献忠自己的脾气一样，变化不定。打起仗来很可能祸及无辜，但是不打仗的时候，西营的纪律还是可靠的。
    这样的军队在攻城略地的时候，给人的观感往往和惠登相、贺一龙他们也差不多，但是因为他们有纪律，改造起来要容易得多，很容易就能变成强军。
    咦？你为什么要惦记改造西营的事？
    作为朋友相处的时候，张献忠和罗汝才都是很不错的人，王瑾与他们的交情也很好。南直隶的士绅比河南更多更富，缴获的食材自然也更高级更充足，设宴款待其他营的兄弟是闯营将领难得的可以大吃大喝的机会，王瑾也总算趁机开荤了。
    但是南直隶更富裕也就意味着老百姓不会像河南灾民那样期待着流寇到来，王瑾知道，这里终非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