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第16章 马车

    后队乱成了一团，因为谁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马车。如果没有马车，人可以和别人挤一车，携带的大件箱笼就只能放弃。那里面装的可不止是随身衣物，还有大量的财货，故而各家的夫人甚至丫鬟仆役纷纷对要征用他们车辆的家丁破口大骂。
    在老百姓面前，左镇官兵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别说征用车子了，征用脑袋又怎么样？可面对这些军官家属，他们也一点辙都没有。任凭几个队长磨破了嘴皮子，这些太太姨娘们也没有一个肯下车的。
    赵把总无可奈何，他的士兵在来自树丛中的冷箭攻击下不断出现伤亡，如果没有车辆掩护，强攻那道壕沟势必有不小的伤亡。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刚刚被他塞进夫人车子里的左梦梅又跳了下来，直奔后队跑去。
    家丁们不知道左梦梅要干什么，也没人敢硬拦她。左梦梅冲到队伍最后那辆最大的马车前，除了左夫人的车之外，整个车队数这辆车最大，又在队伍的最后，它横在道路中间，就算别的夫人肯把车子让出来，也推不过去。
    左梦梅将两个丫鬟推倒在地，探身进车，将一个小娘子拖了出来。这女人是金声桓新纳的如夫人，一般的士兵对她当然不敢有丝毫不敬，左梦梅可不管这个，直接扯着衣服将她拖到了一边。几个下人丫头想来搭救，可又没人敢对左良玉的女儿动手。家丁们大喜，七手八脚地将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
    家丁们喊着号子，推着马车向壕沟前进，对面射来的箭矢和铳子都打在了马车上。众家丁一起用力，将马车推到了壕沟里。
    这样一来，就有了踏脚的地方，一个队长踩着车顶跳过了沟去，挥刀去砍插在土堆上的鹿角，虽然他很快就被鹿角后刺出的长枪和近距离发射的火铳打回了沟里，但更多的家丁冲了过来。
    有了金声桓的小妾这个先例，高进库、于自成二人的老婆也老老实实地把车子让了出来，三辆车填进壕沟，给家丁们形成了一条攻击通道，让他们源源不断地爬上土堆。
    一旦进入肉搏阶段，左镇家丁对于孙可望临时聚起来的这支队伍就有了压倒性的优势。孙可望遇到叶云林之后，立刻尾随抢劫的家丁找到了车队。虽然二百个官兵是块难啃的骨头，但不试试未免太不甘心。孙可望迅速派人去搬救兵，同时让叶云林召集周围的乡民，一起来干这一票。
    乡民也不见得是善类，对于很多人来说，种地之余出去打劫就和副业一样。尤其是现在到了春荒季节，经过一个冬天，大家的存粮都吃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客军过境的祸害，这帮家无隔宿之粮的人胆量暴增。劫官兵也好，打县城也罢，只要能抢到东西，怎么都成。
    乡民只能作为向导和劳动力，其中素质比较好的能承担袭扰和伏击侦察队的工作，真正打仗还得靠孙可望和蒋锁带来的人。可就算是闯军士兵们，和左良玉的家丁打肉搏战也没有任何胜算。眼看鹿角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己方的伤亡也在增加，孙可望急忙下令撤退。
    后路打开了，赵把总稍微松了口气，可是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敌人熟悉本地地形，转眼便撤得无影无踪，而他们要保护车队，无法去追击。
    和作战相比，更大的问题是赶路，道路被孙可望挖得乱七八糟，没法再让大型马车通行了。驾车的马也被打死打伤了一些，除了一些比较轻便的小车之外，其他马车都得放弃。
    一想到马车的事，赵把总便感觉头疼得要死。征用三辆车就差点要了他的命，要说服这帮奶奶们把整个车队的大部分车子都放弃掉，还不如让他去单挑一整队流寇呢。
    “赵爷，这帮强人简直是他妈属耗子的，岔路口还有一道沟！”孙可望本就预计一道壕沟未必能拦住官军，所以在官军的退路上预设了第二道防线。赵把总权衡了一下，现在继续往郏县方向撤的话，大部分车辆都得放弃，他既不能说服这群奶奶抛下财物，又不敢保证没有马车掩护是否安全。女眷中有很多是裹小脚的，如果没了车辆，行动会非常困难。
    “小姐，后路被断，放弃车辆太过危险，我们不如还是按原计划去神垕镇。”赵把总也懒得再向左夫人和左梦庚请示了，这娘俩屁都不懂，请示只会碍事。左梦梅说：“我们这些人里最会打仗的就是你，尽管放心指挥，谁不服我来收拾。”
    左梦梅把受损的马车上的人员分别塞到其他车里，财物只得抛弃一些。左梦梅又硬抢了一辆车，让腿脚受伤的几个士兵坐了进去。自家男人都在她爹手下混饭吃，这些女眷心中纵有再多不满，也不敢公然反对。
    左梦梅上了自己的马：“你们丢的财物，到了许州之后自会补给你们，现在都听赵把总指挥。谁要是擅自行动，送了性命，可别怨天尤人。”左良玉精明得很，花钱买军心的道理还是懂的，左梦梅既然答应到了许州之后补偿财物，左良玉绝不会不同意。这些女眷对于左良玉的为人都清楚，听到这话才稍微心安。
    “多谢小姐。”赵把总真是发自内心地感谢左梦梅，要不是有这么个明白人，他可真带不了这个队伍了。左梦梅还礼道：“不必客气，我们一行生死都仰仗赵把总，这是我分内之事。”
    队伍再次掉头，重新向东北方前进，赶往神垕镇。家丁只要离开队伍就会被袭击，最后只好干脆放弃了侦察，所有人抱成一团。队伍还是时不时会遭到冷箭袭击，赵把总让部下们不要理会，只管赶路。直到出了树林，道路两旁都是光秃秃的荒山，赵把总这才松了口气。计点人马，现在能作战的还有一百四十多人。
    此时天色已晚，纵然离神垕镇已经不算远，可赵把总实在不敢连夜赶路。他找到一块空地，将马车排成车阵，今晚便就地宿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