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柒借着身边没有别人,已经当着徐丙则的面几次提到了吴乞买,别说他还是天眷大宅和韦府的管家,就是放到个普普通通的宋人身上也极不应该。
要是放在半年以前,徐丙则可能会十分重视吴乞买这个名字,可是现在的吴乞买他算个什么球。
当年徐开封尹拿着四帝姬和盖天大王赛里的示好之语,想不到叫吴乞买和王柒也知道了,那为什么还来提示自己往外说?徐丙则自己的事还关心不过来呢。
管家说,“我听的小道消息,钟相乱匪已经顺着修水河谷进入分宁了。”
分宁,是从湖北进入江西的第一站,已在隆兴府最西地面。
徐丙则猜不出王柒的意图,但王柒带走的那块“梅亭小铸”,让徐丙则感觉咽了一块发了绿毛的窝头,想吐都没法儿吐出来,只能在肚子里恶心。
凡不涉及到切身的利益,徐丙则不会被任何人利用,包括落魄的金国皇帝。王柒走后,不等着大宅的炮声再响起来,徐丙则去找重昏侯。
哪怕张伯英的平乱能暂时绕过隆兴府,哪怕重昏侯让张伯英先去湖南走一圈儿,徐丙则也就有耐心听道君的消息了,四帝姬的事只要说出来,徐丙则和赵桓便要破开脸面,不到逼急了眼谁敢乱讲。
赵桓散了朝回到自己的竹楼不久,梅州刺史就到了。
谈话三言两语,不欢而散。
赵桓告诉徐丙则,太上确实和本侯提了你,说你是个人才,但你在国子监课讲的太好了,本侯舍不得放你。中岳的平乱本侯管不了,徐爱卿你可以去汴梁找康王问一问,我给你放假。
徐丙则说,“康王注定没有功夫理微臣呢,六帝姬和十帝姬一起到了汴梁,他们兄妹相见岂能不好好叙叙家常?不到城中访访旧地?当年的汴梁是多么热闹啊,帝姬们花团锦簇,可惜四帝姬她不在了。”
赵桓冷冷的对徐丙则说,“我只是个加了双料儿的昏君,丢了国也丢了皇后和亲妹子,不然我打哪儿来的‘重昏侯’三个字?想当年徐大人你从汴梁送出去多少好女子?百姓家谁都要送,我皇家的一个四帝姬多什么?”
徐丙则吃惊的看重昏侯,发现他说的很认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人都是怎么了?徐丙则先吃了左誉的凉屁,一转身又吃了重昏侯的。
……
九月五日的早上,康王带着两百人赶到了汴梁,北岳驻军王德大开城门将他们迎了进去,然后派人飞马去胙城给刘大帅报信,说康王到了。
城内百姓穷巷而出,拥挤到大街上欢迎康王,这是自靖康之变后,宋室中人第一次踏上故都,当看到人群中有许多父老哽咽失声,康王也激动的眼睛湿润起来。
百姓们对康王的感情与宋室中任何人都不同,自金人南下,康王便在汴梁城外组织抵抗,太上和渊圣在汴梁操办的一切自然都与康王无关,更不要说康王去过韩州,诸路大军又是在他的激励之下奋起反击,捷报频传。
现在,大宋抗金的实际指挥者,兵马大元帅康王就和吴娘子并辔行走在大街上,百姓们瞧着他们,就像瞧着了希望。
王德在路上和康王殿下报告汴梁收复后的一些事情,他说自大军入了城,刘大帅便将内宫城封闭了,再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大内被金人洗劫过,里面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北岳入城后组织军民们修缮了各处,唯独未动大内,这是在等皇家的命令,因而此时的大内,应当还是金军撤离时的样子。
正好行到了景灵宫,再往北便是大内宣德门,可是赵构不往前走了。
景灵宫是供奉大宋各位先君塑像的地方,分为东西两宫,太平年景时,每季的孟月也就是第一个月,在位的官家都要亲至祭拜。
景灵东宫建于大中祥符五年,最初只在万寿殿供奉了真宗塑像,广孝殿供奉着章懿皇后,孝严殿供奉仁宗,英德殿供奉英宗神像,其他先皇的神像一直供奉在城中各处寺院中,直到元丰五年景灵东宫扩建完毕,才悉数将列位先君都迎进来。
景灵西宫是道君皇帝上位后才建的,在显承殿供奉上了神宗塑像,显承殿的西边是太上的六哥——哲宗的神御殿。
金军入城后,不用想这里也是屯宿兵马的好地方,赵构不指望供奉在里面的先皇神像还会在原来的地方,据王德讲,刘平叔率大军进入内城的时候,这里已经空空如野,可以安扎帅帐了。
康王命令随行的一百御营侍卫、一百女侍卫,选择临近而且完整的四座大殿打扫干净,当作这些人今晚的临时夜宿之处,然后他带着吴娘子和王妟两人,在景灵宫各处转了一遍。
以前赵构没少参加过在这里庄重举行的祭礼,对各处的建筑都有记忆,东西景灵宫共有前殿九座,后殿八座,山殿十六座,阁楼一座,钟楼一座,牌楼四道,经阁一座,斋殿三座,置办祭物的神厨殿两座,道院一处,以及斋宫廊庑,大小建筑共计两千三百二十处。
他一边走,一边告诉两人,这里是天兴殿,供奉的不是先皇神像而是天神,因而天兴殿的门前不立戟……那里的废墟应该是天元殿、太始殿,这座殿是皇武殿、俪极殿,以前每殿日常都有五百名亲事官侍奉,门外各立二十四杆银戟。
吴娘子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王妟更是,以前她刚到临安大内时,心里还暗暗将临安大内和上京皇宫的规模作过比较,认为不如上京,但今天只到了景灵宫,看这个规模已经超过上京了。
辉德殿的后边堆着一座小山般的破碎泥胎,大的有如牛腰,小的好比碾滚子,断臂残肢的表层上,斑驳的油彩还可见到,映着块垒缝隙中长出的杂草。
王妟偷偷看赵构,见他昂然而过,对那里视而不见,她不禁暗道,以前这些东西可都是高高在上,接受显贵们祭拜的,都是拜金军所赐才会这般的荒芜。
谁知自己这个金国公主,却又死心踏地的跑到他身边来了。
但王妟发现赵构平静的真有些异样,不知心里憋着多么炽盛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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