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怡倏地顿住脚步,一股巨大的悲痛从胸中涌了出来,让她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
好半天,她才哑声说道:“我听明白了。”
换做从前,她一定会备觉羞辱,更会将这种羞辱转化成对夏至的恨意,可是现在,她突然间就恨不起来了。
她想她一定是累了,是彻底心灰意冷了,又或者她的心里有了另外的寄托,比如阿征。
那个理智而才华横溢的年轻男孩早在不知不觉中浸入了她的心房,让她即便在这么悲痛的时候仍然未能绝望。
这,大概是上帝对她的救赎吧?
想起阿征优雅从容的笑脸,她的心中突然积起无限的勇气,再无任何留念,她提起脚步向前匆匆走去。
夏至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这让她很不习惯。
她皱着眉头起身坐起,举手就想将纱布扯掉,一只温暖的手却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裴曜辰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别动。你的眼睛受伤了,医生说在一个月内,这纱布都不能取。”
夏至愣了愣,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手,“我会瞎吗?”
“不会。你永远不会瞎。”裴曜辰心酸地摇头。
她苦笑,“说得那么有把握?”
“因为我不会让你有事!就算把我的眼睛给你,我也绝不会让你看不到这个世界。”裴曜辰的声音温柔深情得如一汪春水。
“唉。你的甜言蜜语说得是越来越顺溜了。”夏至摇了摇头,掀开了被子,“我想上卫生间。”
裴曜辰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我抱你去。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眼睛。”
“我伤的是眼睛,可脚还在。”她无奈地笑,伸手轻推他。
在知道他的设计之后,她发现她没有办法做到像从前那般自然。
他们之间只差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只要轻轻一捅,所有的不堪所有的罪恶都将赤祼祼地呈现出他们的面前。
她不捅破,是因为想看他会怎么做。
他不揭穿,又在等待什么?
在比演技?拼耐心?还是想像从前一样,以为可以将她再次掳获,然后再狠狠地戏耍她践踏她羞辱她?
不管是什么,她都将接招。
像她这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难道还会害怕什么在乎什么?
“我知道。可是在这段时间,就让我既做你的眼睛,又做你的腿吧。我不想让你有一丝一毫的伤害。”他低声说。
说得柔情蜜意,说得真挚无比。
全都是他的真心话,但他知道她不会相信。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要说。
他不想再有丝毫的吝惜。
因为他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是过一分少一分了……
进了卫生间,她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推他出去,他的双手却死死地扳着门,“你看不见,就让我守在这里吧,我怕你摔倒。”
“不会摔倒的。你放心啦!赶紧出去吧,不然我浑身不自在。”她用力推他。
他轻叹一声,手缓缓松开,“为什么你永远对我放不下你的戒心?”
她轻笑,“有吗?”
他没再说话,将门缓缓关上,对着门说:“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只管叫我。”
“知道了。”夏至高声应了,摸索着走到流理台前,弯腰鞠了一把水轻轻洒在了脸上。
冰冷的水让她焦燥不安的心冷静不少。
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无奈何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试探失败了,但他既然出手试探,并且用那种极端的方式,那表明他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那么接下来,他又会做什么呢?
是不是在想着该如何再让她变得一无所有遍体鳞伤?
如果是的话,那她倒要好好看看他究竟能做些什么!
夏至冷冷地笑了。
从卫生间出来,他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温柔地说:“管家方才打电话来说孩子想要来看你,但被我制止了。不管怎么说,这医院里总是充满病菌,他又才大病一场,我担心他抵抗力不够。你能理解吧?”
夏至点头,“当然能理解。而且我现在这副模样也不想让他看到。”
尽管嘴上说着不介意,心里却深深地厌恶着他痛恨着他。
显然,他已经开始在隔离她和孩子了。
现在他还留着她,是担心孩子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吧?
先前把孩子的抚养权赠予她,都只不过是让她粗心大意的烟雾弹!
可不管是不是烟雾弹,那份协议真实存在!
夏至不动声色地上了床,在他的照料下吃了东西,然后假装疲惫地睡着了。
裴曜辰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床边一边看着她。
她被看得全身发冷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只觉得恐怖无比。
但一直强忍着。
当终于听到他推开椅子起身向外走的声音,她的心这才一点一点变得冷静下来。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立即从枕头底下拿出了手机,给卡尔拨了出去。
当卡尔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她不说一个字废话,立即将自己的意思清楚无比地传了出去,最后压低声音说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都要你帮我完成这件事情!至于我,你不用管,我会有办法离开这里的!”
卡尔有些犹豫,“你确定?”
“我很确定!”夏至斩钉截铁地说。
“好。那我们后天在约定的地点见面!”卡尔挂断电话。
夏至也挂断电话,伸手轻轻地掀开了眼上的纱布眯着眼睛向外看去,但是一片模糊。
她的眼睛的的确确受伤了。
他真狠!
不过这不会阻止她接下来的行动。
虽然没有办法达到预期的成功,但她前期做的那些工作,已经会令他受到重创。
再想像从前那般操纵她的生活,只怕很有些难度了。
她平静地将纱布遮掩好,重新躺好。
这一天,夏至过得很平静。
凌晨三点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嗡鸣声。
她一惊,急忙拿着手机钻进了被窝。
将眼睛上的纱布揭开一角,努力地瞪大眼睛靠近手机屏幕,发现正是卡尔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里,卡尔抱着孩子坐在飞机上。
孩子睡着了,一脸的安宁。
她长舒了口气,手指迅速地删除了照片,扯掉眼睛上的纱布,然后掀被悄悄起身,动作迅速地换好了衣服,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
拉开门,正欲闪身而出,突然灯亮了,黑暗如潮水般退去,裴曜辰的声音在身后淡淡响起,“田宛,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夏至强作镇定地转身,“我饿了,想偷偷溜出去吃碗吴记海鲜大混沌。你怎么醒了?不会是一直没睡着吧?”
裴曜辰走上前将她拥进怀里,伸手轻抚她的眼角,“要吃什么,只管对我说就行了。我会令人马上送到,保证你吃到最新出炉的美食,哪用得着你一个人三更半夜地偷溜出去?难道你不知道你长得这么美,这么晚出去很容易引发罪案吗?还有,你的眼睛都还没好,为什么要擅自拆掉纱布?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对你的眼睛造成永久性的伤害?来。闭上眼睛,我抱你上床!”
他说着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百般不自在,很想索性就此戳穿他内心真实世界,可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孩子刚上飞机,还没能找到合适的地方隐藏起来,她如果现在就跟他翻脸,只怕一切都将功败垂成。
还是要忍!
裴曜辰将她抱上床,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依偎着她躺下,一只手臂抱着她,另一只手则一边拨号一边问她,“除了馄饨,还有别的什么想吃吗?”
夏至闭着眼睛想了想,“有啊!有很多。我想吃香港翠华餐厅的海南无骨文昌鸡,还有台湾刑家所做的鼎边锉。哇!想想都流口水啊!不过那里离这里太远了,想要吃一口新鲜的只怕得等出院后亲自前去才能吃到了。”
“嗯。说得的确对。我虽然很想为你买来,但是路途遥远确实不太现实。那我们就暂时委曲点就吃点吴记馄饨吧?”裴曜辰温柔地说。
夏至耸肩肩,“我知道。那就只吃馄饨好了。”
“那你先睡。我这就吩咐下去。”裴曜辰手指灵活地在手机上摁点着,发了很长一条消息出去。
发完之后,他搂紧夏至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愣,心里酸涩莫名。
有人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从前觉得这话很可笑。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那就直接告诉她不就行了。
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畏畏缩缩不说呢?
现在才明白,原来不是你开口说了,那个人就会相信你真的爱她。
就像现在的他,无论他对她说一千遍一万遍他爱她,他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她也绝不会相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他对她来说,已经是罪孽邪恶的化身,是她和他呆在一起都觉得肮脏的魔鬼……
他真的很想掏出自己的心给她看,告诉她如果她真的那般厌恶他,他愿意悄悄地退出,将他的财产,还有他们的孩子全都交给她。
他可以像个乞丐一样浪迹天涯,再不在他们母子的生活里出现,只要她能真的放下对过去的仇恨,真的能一心一意地对孩子好就行了。
可惜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相信他的真心……
他现在就像一头困兽,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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