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街南北纵穿慈云山邨,是黄大仙区一条重要的商业街。
街上店铺林立,夜晚更是热闹。
陈记百货店里灯火通明,准备迎接晚上闲逛的顾客。
陈老板矮个子,四十出头,为人憨厚。
他妻子死的早,独自养大了儿子陈小刀。
或许是陈老板的溺爱,陈小刀从小儿不学无术,只喜欢街上厮混,对店里的生意毫不挂心。
陈老板自己忙不过来,只好请伙计帮忙。
可惜干了两年的伙计上个月辞工走了,让陈老板很舍手。
恰好一个偷渡客想找工作。
陈老板饥不择食,便暂时留用了他。
他有一个极具时代烙印的名字,叫做秦国强。
秦国强二十六岁,五官立体,样貌英俊,尤其是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只是他来的时候面黄肌瘦,像个病人。
陈老板知道,冒死偷渡大多是吃不饱饭的,造成营养不良,自然面黄肌瘦。
但愿他养一阵子能变得健壮,不然就辞了他。
岂料,秦国强虽然身子瘦弱,工作却卖力,比之前的伙计强太多。
陈老板发现秦国强性格沉稳,做事善于找窍门儿,更会卖货,简单几句就能让顾客掏腰包,店铺每天的营业额竟猛增三成。
这令陈老板很高兴,感觉捡到了宝。
不仅如此,秦国强还联系了五家饭馆儿,专门儿从他这儿取食材,让一直不温不火的食材销售有了很大起色。
陈老板十分满意,为此他给秦国强加了薪水,对秦国强也尊敬起来。
父亲的尊敬,令陈小刀对这位新伙计感到好奇。通过接触,陈小刀发现这家伙不简单。
“强哥,你不去街上混,真是可惜了。”他总对秦国强说这句话。
陈老板很反对。
“小刀滚出去,别把阿强教坏了。”
陈小刀不服气,讲各种枭雄,讲最多的就是跛豪,说的唾沫星子乱飞,一脸的羡慕和崇拜。
“强哥,跛豪和你一样也是偷渡来的,你看看人家现在,住着大别墅,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保镖就好几个,最厉害的叫什么骆天虹,一把长剑无人能敌,简直吊炸天。”
陈老板听了立刻打断。
“别放屁了,跛豪那是人中龙,像他那样儿能有几个?就你,小刀仔,也想当跛豪?别做梦了。”
“我怎么就不能成为跛豪那样的人了?”陈小刀依然不服气。
陈老板道:“你敢杀人吗?”
“我?谁说我不敢?”陈小刀道。
“来,你去杀一个我看看。”陈老板继续怼。
……
面对父子俩的互怼,秦国强只是笑笑,然后端着盘子去后屋吃饭。
清静。
此时正是晚饭的时候,店里只有陈老板和秦国强两个人。
由于上个月销售额破了纪录,今晚陈老板特意叫了外卖,还是西餐,两份牛排。
“阿强,你等着。”陈老板神秘兮兮的笑着出了后门。
不一会儿捧着一个枣红色的瓷酒瓶回来了,神色有些兴奋。
“这是茅台,我留了十多年,一直没舍得喝。要知道,现在你走遍港岛也买不到。别说茅台了,就连一般得白酒都买不到,人们只能喝洋酒。”
陈老板一面说一面打开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飘出来。
“为什么买不到白酒?”秦国强问道。
陈老板给秦国强倒了一杯。
“现在口岸封锁,还有好像内陆的酒厂都停产了。诶?这个你应该知道啊!”
结合时代,秦国强知道了原因,他点点头。
陈老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心翼翼的生怕洒出一滴,然后拿来一只蜡烛。
“老板,你这是要烛光晚餐?”秦国强开起了玩笑。
“我要是女孩子啊,一定追求你。”陈老板示意秦国强坐下,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意。
秦国强坐下,笑道:“那我可要跑得快点儿。”
“怎么?”
“你太丑了。”
“哈哈哈哈。”
陈老板被逗笑了。
“不过阿强啊,你还是太瘦了,就你这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怎么也要一百五六十斤才行。来,多吃点儿牛排,长肉。”
这时候店门开了,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光头汉子,很壮,手臂有刺青,面色不善。
汉子身后跟着一个瘦弱少年,流里流气的。
陈老板脸上的笑意立刻凝滞了。
光头大喇喇的走了过来。
“牛排,伙食不错嘛!靠,这什么酒,这么香?”
陈老板赶紧起身,弯腰行礼。
“是龙哥来了,保护费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就给您拿去。”
光头看向秦国强,眼神凶悍。
秦国强却神态安然,他在想。
保护费?看来这光头是某社团里的人。
光头龙哥看完秦国强,又看看身后的瘦弱少年,嗤的笑了。
陈老板拿来了三百块。
六十年代末,港岛普通工人的薪水在五百到一千左右。
比如巴士司机,月薪七百港币。吃一顿简单的午餐要五块钱,一栋一百平米的房子要二三十万。
秦国强加薪后的薪水是八百块。
保护费三百,几乎是他薪水的一半儿了。
不过,光头龙哥似乎并不满意。
“老陈,听说你最近的生意很好,保护费自然也要水涨船高了。”
“龙哥,保护费不都是讲好的吗,大家也都一样的!”陈老板赔笑道。
光头龙哥道:“一样?谁他吗和你说的?”
“这?”陈老板被噎住了。
“你赚的多了,保护费就要上涨,这是规矩。”光头龙哥一副不容分说的样子。
“那,涨多少?”
“再加二百。”
“什么?一个月五百?这?”陈老板慌了。
光头龙哥笑了笑,说道:“这样吧陈老板,我表弟最近没有工作,就到你这里来做工,保护费也就不用涨了。不过,我表弟的薪水要八百,这不多吧?”
“这还不多?”陈老板有些急了。
“怎么?你不同意?”光头龙哥瞪起眼睛。
陈老板看看秦国强。
看到陈老板面对光头的怯懦,秦国强能感受到一个弱者的恐惧和无奈。
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擦嘴巴,神色淡定。
“老陈,你他吗到底同不同意?”
“额,龙哥既然说了,我怎么敢不同意呢!”
“好,那我表弟就交给你了。以后保护费还是三百,我走了。”
光头龙哥收起三百块,瞥了秦国强一眼,转身要走,忽然回身拿起了桌上的茅台。
这时候,秦国强开口了。
“对不起陈老板,刚才我打喷嚏不小心把口水喷到了酒瓶里。”
光头龙哥看看酒瓶,接着看向秦国强,眼睛瞪起来。
秦国强嘴角一丝微笑,淡定依旧。
大概是因为陈老板收留了他表弟,最后光头龙哥还是收起了即将发出的飙,把酒瓶放回桌上,然后大摇大摆的推门走了。
两扇门随着惯性摆动不停。
龙哥的表弟朝柜台后的椅子走去。
忽然从柜台下爬出一只蚰蜒,竟吓得他跳起来。等到虫子消失他才走过去坐下,接着翘起二郎腿,看着橱窗外,神态怡然自得,仿佛他是老板。
陈老板并没有因为留下了美酒感到高兴,反而为难的看着秦国强。
“阿强,你看,这……”
秦国强站起身来。
“陈老板,我明白,我这就去收拾一下。”
他知道,一家小店儿养不起两个伙计。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收拾了简单行囊,其实就是两件换洗的衣服。
陈老板已经准备好了钱。
“阿强,这里是一千块,八百块是你这个月的薪水,另外二百算是补偿吧!对了,还有这瓶酒你也拿上。”
秦国强摇摇头。
“不,我只要我的薪水。”
走出陈记百货,两个美女从眼前盈盈而过。
旗袍紧致,曲线优美;黑发波浪翻滚,俏脸妆容精致。两个人光彩熠熠,和街上绚丽的霓虹灯一样美艳。
再看街上。
西装革履叼着雪茄的有钱人;满头大汗的人力车夫;街边卖力叫喊的小贩,夜晚的云华街的确很热闹。
夜风吹动秦国强的头发。
这一刻,繁华的云华街在他眼中变得有些虚幻。
《赌神》里的陈小刀,《追龙》里的跛豪,《夺帅》中的骆天虹,今后还会出现什么电影人物?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个不被人欺负的强者。
丛林世界,要站就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
所以,我秦国强又怎么能只做一个杂货铺的伙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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