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弈歌》第六十三章 贱人自有毒舌磨

    “李箫！”这是昊帝第三次叫他的名字，细细听去，似乎有些不耐烦。也不知道是不耐烦李箫迟迟没出现，还是不耐烦殿中那位梁国的愣头青。
    李箫有些懵，刚才不是献礼环节，怎么突然间叫到了自己。自己只是个无关人物，跟今日的寿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虽是这么想，但他还是从坐席上爬起，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在吕云路的搀扶下来到殿前，身子微微晃动，对着龙椅上那人拱拱手，口齿不清的说道：“草民在。”
    一语既出，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不单单是昊国官员，还有外邦的使臣满脸都写满了惊讶。草民？此人没有官职爵位，是如何混进宴会上来的。而且看样子，他是小诗仙李箫。好在有相识的礼部官员解释了，才让昊国这边的官员明白过来。原来是陛下特意加上的。胡闹台吧，胡闹台吧。
    江左郎心中一惊，看着身旁的这个少年，眉头微皱。李箫的那两首诗他是认可的，绝对是惊世之作，但并不像是这个少年能做出的样子。当然，这不是关键，是不是李箫所写并不重要，今日便可以证明。只是这少年刚才的自称，是“草民”，而不是“臣”。何意？这少年可是小诗仙，竟然没有功名在身，实在是匪夷所思。
    对于功名什么的，李箫不行，且不说前世经历了无数的考试，最关键的，四书五经一类实在是枯燥，看不下去，也背不下来。
    “陛下，他这么会自称草民？”昊帝身旁的皇后也是不解，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太后，见后者脸上没有异样，叹了口气，问道。
    “是他？”屏风后的高长乐看着殿中站着的李箫，心中暗道，俏脸上微微出现喜色。但没让他人发现。
    见李箫上来，昊帝也是松了口气。前者迟迟没有出现，以为是他脑中没了诗词，怯场了。他笑了笑，解释道：“这小子不是治好了长乐的病吗，也颇有些诗名，让他过来，渐渐世面也好。”
    皇后点点头，原来是陛下有意栽培。渐渐地，她看向李箫的眼神之中多了点不一样的目光。
    “刚才叫你的时候，为何不出来。”昊帝笑着问道。这般样子，哪像是问罪。当然也有些人没看出来，认为是皇帝要降罪于李箫。殿前失仪，视陛下的话为无物，可是重罪。
    “父皇，李公子生性洒脱，不免喝多了酒，一时间没听到，也是正常。”说话的是三皇子。三皇子自是看出昊帝的意思，此番为李箫说话，不但可以亲近后者，也能得到昊帝的认可。陛下有意栽培李箫，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其身旁的二皇子轻蔑一笑，接着也开口说道：“李公子从未参加宫廷宴会，并不知道宫里面的规矩，一时失态，还望父皇恕罪。”
    昊帝哪能看不出自己这两个儿子的心思，摆摆手，示意其坐下，眼神却有意无意撇了一眼皇子们身后躲着的太子。太子还是那个样子，让人看起来软弱无比。
    其实昊帝并不喜欢李箫跟他的这些个儿子走得太近，对于皇权之中的争斗他最清楚不过。但他也想李箫留在京师，领个官职，闲散也好，重权也罢。可留在京师，必然会被他的这几个儿子们拉拢。这就为难起来。
    虽然昨日李箫拒绝了三皇子的招揽，但以三皇子的脾性，肯定不会就这般轻易放弃。这一点昊帝很清楚。而且今日二皇子似乎也对李箫起了招揽之意。看来今后李箫在京师的日子不会舒服了，至少他闲散不起来。
    “他便是你所说的小诗仙了。”昊帝淡淡开口，语气中没有一丝别的感情。他没有怪罪李箫的殿前失仪。
    “哦？这位便是小诗仙李箫，果真是一表人才，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江使臣笑着称赞道。只是在旁人听起来并不是在称赞，而是在贬低一般。一表人才确实没错，可这比女人还要漂亮，总让人听上去很不舒服。李箫确实好看，但当着这么多的人说出这句话，似是在暗讽。
    此时的李箫满脸通红，眼中尽是迷离之色，是酒喝多了的模样。江左郎也是吃定了李箫醉了，才敢如此说话，趁着酒意让他没法反驳。
    然而李箫并没有醉，只是尽兴了罢了。酒是个好玩意，但喝多了可不好，人一旦醉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来。所以他一直催动真气，将身体内的醉意逼至体表，一直如此，便成了这般，身醉而心不醉。这招确实管用，只要真气足够，再喝上三天三夜也不会醉。
    正是因为如此，面对梁国使臣的讥讽，他一点也不慌，脸上是醉意，也是他的优势所在。晃晃悠悠的往后退了两步，险些碰倒二人身后摆着的佛像。殿中众人心中一紧，生怕他再往后退一步，碰倒这尊梁国献上的佛像。好在他及时止步，没酿成惨剧。
    这也让江左郎眉头一皱，他倒是想让李箫将佛像碰倒了。他们昊国人碰倒了梁国的寿礼，自是理亏，在诸国眼中梁国便是弱势方，用一尊佛像，杀一杀昊国的气焰，这笔买卖不亏。
    只见李箫停在佛像面前，对着身后的佛像拱拱手，鞠了一躬，正当在场的众人疑惑他这番举动的时候，便听见他开口道：“抱歉，刚才没看清，险些撞到了，还望，这位大人莫怪。”说完，他转过身，自语道：“早听说梁国人生得矮小，今日一见，却发现是传言，哪有小人长得这般的高大，您说是吧，大人。”
    对着身后佛像再度摆手，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闻的笑。
    大人？众人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李箫是把那尊佛像看成了梁国使臣，不知道李箫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最后的自语说的虽然不清，但每一个字都落在了众人耳中，尤其是其身旁的江左郎。此时江使臣的脸上满是怒色，不是因为李箫认错人而怒，而是那句“梁国人生得矮小”，这是歧视，这是嘲讽。
    江左郎的脸色瞬间冷下来，想要发怒，却发现对方喝醉了，喝醉了的人神志不清，认错了是正常的事，他没法反驳。倒是那句“梁国人生得矮小”，轻哼一声，对着昊帝拱拱手，说道：“李箫这般言语，是在侮辱我梁国，还望昊国皇帝陛下惩罚。”
    其余的梁国使臣纷纷起身，躬身拱手道：“望昊国皇帝陛下惩罚李箫。”屏风内也有一人想要起身，但还是咬着牙坐下，双拳紧握。
    昊帝的脸上并没有怒意，反而是被李箫的一番话逗乐了。这孩子，喝醉了还能气到人。他哈哈一笑，摆摆手说道：“李箫一个孩子，无心之言罢了，江使臣不必放在心上”
    “这孩子倒是有趣。长得也好看。”昊国太后倚躺在高座上，看着殿中的李箫，额头上的皱纹微微舒缓，有神的双眼微微眯着。
    这时，李箫才看清了太后的模样。满头皆是花白，面容苍老，虽是有宫廷秘方能够保养，在太后的脸上还是出现了无数道岁月的痕迹。她的双眼眯着，应是年纪大了，睁不开的缘故，但还是能够看到其眸子中的清明。这位将自己一生都奉献给了宫廷的女人，年纪大了，到了将要入土的时候。
    “母后。”昊帝侧身对着太后说道：“这孩子就是伶牙俐齿，喝醉了也还喜欢损人，还偏偏长得好看，让人看不出他这毒舌的心。”
    “毒舌？”皇后掩嘴笑着：“陛下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了。李箫这般，哪有毒，怎说是毒舌呢。”
    陛下总喜欢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还偏生这些话都有些道理。不过从陛下的话语中能听得出他对李箫的宠爱，不知是不是因为李箫治好了长乐公主的病，还是后者写的那两首诗得到了陛下的重视。
    昊帝笑了笑，对着殿中的江使臣问道：“既然江使臣你要的小诗仙到了，那还有什么话，便说吧。若没了，就下去吧，可不能因为这尊……大人，浪费了寿宴的时间。”
    皇帝的话一出，下边除了梁国的人都掩嘴轻笑。
    江左郎面色一冷，看了一眼李箫，压下心中的怒火，现在是昊国皇帝在调笑，他惹不起，只能默默忍受下来。转过身，对着龙椅上的人拱手道：“外臣带来的佛像是由我朝数百名工匠花费十数日的时间雕刻而成，然而时间紧迫，没能为其题诗。好物当有好诗相待，既然如今是在陛下的地方，又有小诗仙在场。”
    “外臣恳请陛下，让小诗仙李箫，为琉璃佛像题诗一首，也当是梁昊梁国友谊的象征。”
    屁的友谊，梁国狼子野心，谁人看不出。此时借这个由头让李箫作诗，怕并不是因为那什么“友谊”，而是想借此落了昊国的面子吧。
    在场的众人知道梁国使臣心里打着什么算盘。皇帝也知道，他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李箫，看后者会做出什么反应。
    听着身旁江左郎的话，李箫眉头一皱，心道这厮果然不怀好意，殿前作诗，还是为佛像题诗，最关键的是，自己还是“醉”了的。
    停顿片刻，他转过身，晃晃悠悠的往边上走了一步，眼神迷离的看着梁国使臣开口说道：“咦，这西梁国当真有些本事……竟然献的礼是尊会说话的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