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戬的口中,根本就没什么辽国细作,梁师成也成了无故调动私军袭杀金国使节的罪人。
听了这话,赵佶也在脑子里把事情捋了个大概,随即向梁师成问起,为何确定金国使节是辽国细作假扮。
这回轮了梁师成发懵了,自己没说过金国使节是辽国细作啊,这些都是田十一说的。只是看眼下这情形,田十一肯定要矢口否认。
一瞬间梁师成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金国使臣就是金国使臣,一切都是田十一在捣鬼。
想到是想明白了,可自己偏偏没有证据,因为昨日王黼将田十一挡住了,根本就没让姓田的小子见到官家,这事根本就没法解释啊。
这么好的机会杨戬肯定不能放过呀,立即在官家耳边细语起来。
太监进谗言是很危险的事情,因为皇帝老头子很容易以内臣不得干预朝政为由砍了他。好在杨戬也不是笨蛋,只是将事情的经过说得更详细了一些,其中难免会提到梁师成、李彦收下鲁仁甲厚礼一事,也难免会提到昨日田十一想要觐见,却被王黼挡回去的事情。
至于金国使节到底是不是辽国细作,杨戬声称田十一昨日在中枢留了个奏章,因为受梁师成与王黼所阻,没能呈到陛下的御案上。
听闻田十一留了奏章,赵佶大喜,立即命人取来。梁师成听了这话就是一突,心说这姓田的小子竟然还有后手,自己莫不是真的死到临头了吗?
梁师成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立即直腰申辩,说是与田十一早有间隙,奏章中肯定会对他多有诋毁,官家切不可信其一面之词。
赵佶耳中听着梁师成的絮叨,眼睛快速扫过田十一的奏章。铅笔写的奏章,硬笔这一块田十一的字还是挺好看,所以没有让赵佶皱眉。真正让赵佶皱眉的,是梁师成的话与田十一奏章里的内容。
许久不曾生气的赵官家突然怒火上涌,直接将田十一的奏章甩到梁师成的身上,让梁太监看看田十一是如何诋毁他的。
梁师成有点懵,小心打开奏章读了起来,随后呆愣当场。这田十一还真特么是太毒了,竟是算到了梁大太监的骨子里。
奏章不短,前面说虽与梁师成多有间隙,但出兵伐辽乃国之大事,不敢将私人的恩怨掺杂在里面。同时又说了燕云十六州对大宋朝的重要性,肯定了出兵的正确性。最后话锋一转,说是梁师成似乎被奸人蛊惑,错认为金国使节是辽人奸细,正准备私下剿杀。
读到这里梁师成差点没气到把奏章撕个粉身碎骨,神特么的奸人蛊惑,骗王黼说完颜兀术是辽国细作的,不就是他田十一吗?
奏章到这里话风一转,说田十一想要求见陛下阻止梁师成,但却被王黼阻拦无法得见天颜。为了联金伐辽大计,这才不得已想出了一个下下之策。想要不与金国生出间隙,那就不能让金国知道使节死于宋人之手,可梁师成出兵剿杀金使已成定局,他也只好假传圣旨请郓王和太尉大人将金人斩尽杀绝了。只要金人一个不曾走脱,此事就可隐瞒下来,与金国结盟之事还有机会,若是走脱一人,联金伐辽便成了奢望,因为那时金与辽都将是大宋的敌人。
最后,田十一又勇于承担了私传圣旨的罪责,言称虽是为了报国,但此罪实在太大,请官家重重责罚。至于他本人,则要回去调集人手,希望能将漏网之金人一网打尽,力保宋金联盟不失,促使伐辽之事成行。同时又说愿在出兵讨伐辽国时担任先锋,让燕云十六州重归大宋版图,为皇室列祖列宗贺,为陛下不世之功贺。
铅笔写就的奏章字数真的很多,可惜梁师成眼中却仅仅看到了两个字,“无耻”。
梁师成没想到田十一高明至此,这一次他是真的败了,败得毫无翻身的余地。
见官家没有反正的意思,郓王赵楷小心拾起被梁师成掉落在地上的奏章,与高俅一同读了起来。读完了奏章赵楷与高俅互视一眼,心中同时出现了三个字,“真特娘无耻。”
赵佶气得够呛,追问金国使团的人是否杀干净了,得到的答案却是逃了五十多人,未见完颜兀术尸身。
抬手揉着太阳穴,赵佶心中恼怒得厉害。燕云十六州是他做梦都想要夺回来的,但事情确如田十一所言,只要金人逃掉一个,与金结盟之事就泡汤了,从此金辽两国都成了敌人,又怎敢贸然出兵。
想到这里赵佶心中一惊,连忙望向杨戬。杨戬就是赵佶肚子里的蛔虫,连连对着官家用力点头。
赵佶嘴里一阵发苦,昨晚醉酒之时曾写了中旨用六百里加急送去了太原府,命谭稹即刻出兵,打辽国一个措手不及,也不知此时追回旨意还来不来得急。
虽然没有中枢和兵部的印章,接到赵佶中旨的谭稹完全可以不奉旨。但以谭稹拍马屁的功底,宁可收兵回来被御史们骂个狗血淋头,宁可被百官弹劾,他也会一丝不苟去执行赵佶旨意的。
实际上不止是谭稹,此时大宋朝堂上身居高位者,大抵是这个德行,要不咋说有宋一朝皇权最大者有他赵佶一号呢。满朝奸臣自是坏的,但在执行皇帝旨意这方面,却又是极好的,只可惜没赶上个好皇帝。
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兵者国之大事也。这么大的事竟敢在醉酒之后发出中旨,赵佶这混蛋皇帝还真是挺让人“佩服”的。
此时的赵佶也慌乱起来,再也顾不得天子颜面,立即命杨戬研墨,他要再写份中旨收回之前的皇命。
电视剧上总说君无戏言,实际上那就是胡扯。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犯了错就要纠正。皇帝时不时说几句昏话、胡话,这都是人之常情,要是随便说句话都要举国遵照执行,估计十个皇帝里有九个是亡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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