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匮盟》第二百八十四章 娘的礼物

    汴梁的宫殿很窄。
    尤其是李贵妃的这个宫，说一句“斗室”都不为过。
    但是李娘娘搬进来，所有的內侍和宫女都服气。
    这个女人把这个小院装点得颇为雅致。
    每次当她点燃熏香的时候，人们就会觉得熏熏欲醉。
    “娘娘真是个神仙。”
    管贵妃叫娘娘，其实是一种僭越，不过符皇后是个不爱管事的女人，那李贵妃就实际上在当着皇帝的家，管着这六宫，她不愿意换一个更显眼的院落，也是因为她已经控制了一切，人在台上，已经赢全了，就没有必要在乎什么了。
    不信大家可以看看自己的公司。
    往往是那种新提升的副总才会为办公室的面积朝向大发雷霆，而董事长反而可能是低调的，吃着食堂，这就是赢家的姿态。
    “母亲。”赵缇娅在榻前跪下，隔着帘子，问候李连翘。
    “失手了？”李连翘闭着眼睛打坐在榻上。
    “嗯，雷万钧有点那里做得不仔细，皇叔眼尖看出来了。”赵缇娅说。
    “你那个皇叔倒也罢了，他背后是陈小幻这个贱婢，以前是我的丫鬟。”李连翘说。
    “只是丫鬟吗？”赵缇娅壮着胆子问。
    “还是闺中密友，”李连翘说，“如果只是雷万钧这个废物坏事，你就应该出手杀了他。”
    “啊，这不好吧，在他母妃那里……”赵缇娅说。
    “真奇怪，我辛辛苦苦把你培养成最强大的女子，就是为了让你去考虑一个老太婆的感受吗？”李连翘说。
    “啊呀，女儿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他是父皇养大的，多少也有点香火情……”赵缇娅说。
    “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李连翘说，“女儿，你变得软弱了。”
    赵缇娅说：“怎么可能？母亲。”
    “为娘是过来人，你喜欢了人了，才会变得软弱，我警告你那么多次都是白搭，男人都很危险，你不应该这么做。”李连翘说。
    这是李连翘的实话，赵缇娅是自己最强大的武器，现在一切局面都逐渐在自己掌握中，如果她出现了变数，情况就会不好办了。
    “喜欢？当然不会，”赵缇娅说，“母亲，女儿怎么会喜欢雷万钧那个白痴……”
    “承认一个不可能的对象来否认另一个人，我小时候也这么干过，你别跟我玩这套，你喜欢的事徐宗谱，你对他心软了——你睡了他没有？”李连翘问。
    “哎呀！母亲，看您说的。”赵缇娅说。
    “如实回答我！”李连翘杏眼圆睁。
    “有。”赵缇娅低声说。
    “完整地回答我。”李连翘盯着她。
    “我睡了徐宗谱。”赵缇娅说。
    “我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次。”李连翘说。
    “徐宗谱把我睡了。”赵缇娅想了想，重新整理了语言。
    “对了，这是正常的表达，我们女子，倘若要拖男子下水，让他难堪，绝对不能让自己成为主动的一方，就算是真的主动，最后也一定不能认，只有一种表达方式，就是我们是被侵害、被欺负的一方，这样我们才会最主动。”李连翘说。
    “母亲教导的是，女儿学到了。”赵缇娅说。
    李连翘的声音缓和了一点，她在帘子里轻轻抬起右手。
    赵缇娅赶紧把帘子挑开，李连翘把手伸给赵缇娅，赵缇娅跪倒，低下头去亲吻那只手，这是彻底的服从。
    赵缇娅看看李连翘，她看上去还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时间似乎在她的身上停止了运动，虽然知道这是山鬼娘娘的祝福，她还是觉得有点嫉妒。
    “唔？”李连翘逮住了她的一丝情感。
    “女儿觉得，母亲真的好美。”赵缇娅说。
    李连翘知道她没有撒谎，轻轻笑了笑。
    “我不年轻了，虽然容貌仍然美，你父皇也仍然宠我，但未来是你的，我从小就梦想嫁给一个王者，成为一位皇后，但是这个梦……”
    “母亲，难道不能？”
    “不，”李连翘摆了摆手，“我答应过你父皇不动皇后，如果她死了，我也不会当皇后。”
    这话有点忧伤，赵缇娅也觉得李连翘是无所不能的，但是她今天终于明白了，母亲和父皇其实是一种势均力敌的关系，母亲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有真正掌握父皇。
    “我小时候，就想嫁给一个英雄、一个王者，后来我当了公主，但是谁要当公主啊，我想当皇后，现在，嘿嘿，一步之遥，已经没有那么介意了。”李连翘说的话里，居然有了一丝凄凉之意。
    “母亲也曾经有求而不得的人吗？”赵缇娅说。
    “大胆，”李连翘瞪了她一眼，但这话里没有怒意，“这是你该问的吗？”
    她收拢双腿，白白的小脚特别刺眼。
    赵缇娅心里都觉得馋，心想也难怪这么多年，父皇还这么迷她。
    “她最介意的，应该还是徐矜吧。”赵缇娅想。
    “好了，都过去了，”李连翘说，“孩子，你生在帝王家了，虽然不是官家身边长大的，但是这个血统，已经是天下最高的第一家了，你尽可以去大胆一点，比如追求武曌那样的基业。”
    赵缇娅一下子就跪下了，这话可不能随便接。
    武曌就是武则天，母亲让自己当女皇，你怎么说？搭话了就是谋逆。
    “母亲，女儿愿意做太平公主。”赵缇娅说。
    这话说出来就觉得不对，太平公主的下场不好，而且也背叛了母亲，她的脸一红，不说话了。
    李连翘其实对唐朝的往事所知道也不多，见她住了嘴，也不多说。
    “你下去吧，我今晚要跟你父皇饮酒，自己寻点快活，看你最近都苦着脸，天网司的活儿应该很累。”
    “旷久了，跟徐宗谱玩一下是可以的，但别真的拿他当了夫君，”李连翘说，“男人多的是，吹了灯都一样，我送两个昆仑奴给你，好用还得说是这些人。”
    赵缇娅答应了一声。
    她告辞出来，走到皇城外，就有內侍跟了上来，身后跟着两个魁梧的昆仑奴，虽然现在是冬天，但这两个人衣衫单薄，露出结实的肌肉……
    “殿下，这是贵妃娘娘让交给您的。”
    两个昆仑奴挤眉弄眼，显然是接受过某些媚术的训练。
    赵缇娅看看两个人，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母亲啊母亲，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公主殿下……”內侍问两个人送到哪里去。
    “送去北门外小刀刘，先割了再说！”赵缇娅说。
    赵缇娅的卫士根本不需要公主说第二句，立刻就把两个黑汉抓走了。
    “公主殿下！”內侍嚷道，“这是贵妃的礼物。”
    “送我了，所以怎么用，我说了算，不对吗？”赵缇娅说。
    “是奴才多嘴了！”內侍赶紧磕头。
    赵缇娅扭头看看身后的人：“都别跟过来，我心里烦！”
    赵缇娅用小皮鞭打马，让自己的鼻腔和喉咙在寒冷的空气中游走，好像舒服了一点。
    马累了。
    她下了马，任凭马跑掉，那匹马上打着金色赵字的记号，没人敢偷走，它也会溜达到天王寺的马棚去。
    汴河上冻了冰。
    她看着这条冻硬了的大河。
    “喂！”
    她不知道这一声喊给谁，她不知道除了那个拿她当大杀器的母亲之外，她还能跟谁说话、信赖谁，她曾经和来旺说过很多话，但现在来旺再也不会跟她说心里话了。
    她看看嘴里的白气，扭头决定回天王寺官署，她可以外宿，不用住在宫里，这是赵光义的特许。
    她刚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庞大的身躯，一个比她高了快半个人的巨汉，站在她身后。
    “小妹子，你是迷路了吗？”
    这个人头大如洗澡盆，躯体更是庞大得惊人，手伸出来，像一个大号的蒲扇。
    他往前迈了一步。
    赵缇娅当然不怕这种糙汉子，但她还是出于防备向后退了一步。
    东京城十几年前有巨汉色魔的传说。
    曾有一个身材巨大的恶魔拦路抢夺女孩子，因为他的身体太过庞大，很多女孩子被侵害之后都会重伤甚至死亡。
    赵缇娅小时候就听过这样的传言。
    这个巨汉至少做过二十起左右的案子，但是在某一天，他就突然消失，东京的地面也就太平了，具体是什么原因，民间传说纷纷，有的说他是野牛精，被张天师收了，还有人说是张天师的弟子，说什么的都有。
    所以，当赵缇娅突然看见这个巨汉的时候，吓了一跳。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赵匡胤王皇后的弟弟，王继勋，禁军人称王三铁的，因为身躯庞大、力大无穷，在禁军那里有了名号。
    这个人好色而且非常暴力，曾经看上了金九公家的女儿，后来被夏小贵和徐咏之一起拿下，而且手起刀落割掉了那话儿，重伤之后还被赵匡胤责打，发去了洛阳做官，虽然不能残害女孩了，但是王三铁在洛阳也没闲着，他开始用更加暴力的手段去折磨买来的婢女，甚至到了和妖僧一起分享人肉的地步。
    虽然他的姐姐王皇后早早过世，但赵匡胤一直看着王皇后的面子，没有杀这个蠢货小舅子，只是不断地申饬他，但是这次，王三铁觉得姐夫皇帝不在了，想着是不是可以趁机回汴京来生活，繁华热闹一些。
    回来几天，王继勋的毛病又犯了，这个晚上。
    正好开封府正是力量最薄弱鸡飞狗跳的时候，王三铁就这么溜了出来，准备找点乐子，没想到正好遇到了心里有事的赵缇娅。
    “迷路了，哥哥帮你找家吧！”
    王继勋笑嘻嘻地，把两只大手对着赵缇娅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