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怪手记》第一卷 人蛹 第四十章 一切的开始

    六月初七日，江头蝉始鸣。
    石楠深叶里，薄暮两三声。
    ——早蝉（白居易）
    “爸爸，爸爸，我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呀？”
    “是啊，是啊，爸爸，我们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啊？”
    不知从何时开始，孩子们总是喜欢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他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说道：
    “你们，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
    “外面的世界？那是什么样子的啊，爸爸，爸爸你说给我们听嘛！”
    “外面的世界吗？它……”
    “它会像这里这么黑吗？”
    “它会像这里这么潮湿吗？”
    “它会像这里这么挤吗？”
    “……”
    不等他说完，孩子们就叽叽喳喳地发问起来。
    他温柔地笑了笑，抬头望向天空，却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外面的世界，很美！”
    “它很明亮，充满了阳光，有各种美丽的花儿，各种各样美味的汁液。”
    “它很温暖，你们可以在夏风中，自由的玩耍，在树林中穿梭。”
    “它很宽广，不论你怎么淘气，都不会磕到碰到，想玩多开心就可以多开心。”
    “哇！我要去我要去！”
    “我也要我也要！”
    “……”
    孩子们发出了一阵阵惊呼，言语中透露着难以掩饰的开心，和向往！
    他看着激动地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心中涌入一股暖流。
    “爸爸，爸爸，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不知道谁突然问了一句，孩子们突然都安静下来，望着他。
    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中，充满了渴望！
    看着孩子们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睛，他不忍，却还是说出了一个时间：
    “十年……”
    “啊！要那么久啊……”
    他望着孩子们眼中瞬间熄灭的光芒，心都要碎了，可又不忍欺骗他们。
    “很快的，孩子们，十年，对于我们来说，很快的……”
    “那爸爸你有出去过吗？”
    “对呀对呀，爸爸你有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呢？”
    “废话，我们爸爸要是没看到过，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
    “也对哦，爸爸好厉害！”
    “爸爸好厉害！”
    “爸爸……”
    望着孩子们重新燃起希望的目光，他欣慰地笑了。
    十年，很久吗？
    或许吧……
    他记得自己的小的时候，也是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呆了十年。
    他看不清周围的场景，只是感觉很挤，抱着怀中一个软软的东西，它很甜。
    又挤，又甜，这是他十年来，最大的感受。
    他饿了就喝一点，喝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在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十年，对于他来说，长的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这是个病句，他笑道，或许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地发现，自己似乎有了力气。
    慢慢地，甚至可以将身边挤着他的东西拨到身下，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想法。
    要往上爬！
    他不知道上面有什么，只是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着他。
    往上爬！
    他开始伸出双手，拨动着自己头顶的东西，将它们全部踩在身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放弃的时候。
    他的双手，没有摸到东西。
    他愣住了。
    这……是哪儿？
    他好像可以看见东西了，好多东西，很香。
    一直挤压着自己的东西也消失不见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得到了解脱。
    他拼命地吮吸着不知名的东西，他激动地往高处走。
    他看到了很多没有见到过的东西。
    他从有意识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活着。
    渐渐地，他累了，他感觉很累，趴着不想动。
    他感觉自己背上好痒，却怎么也抓不到……
    慢慢地，他习惯了这种痒，反而觉得越来越舒服。
    他感觉自己身体上有某种东西脱落下来。
    不对，应该说自己似乎正从某种东西中钻出来。
    他开始想要离开那个东西，他挣扎，他很疼，但是他就是想出来！
    终于，他感觉自己似乎终于摆脱了那个东西，他回首。
    看到了一个蝉蜕……
    这是……自己吗？
    有点帅气呢！
    他心中偷偷乐着。
    他感觉自己背上好像多了个东西，很痒，而且——很挤。
    他努力舒展着，感觉自己背上的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轻……
    他就这么伸展着，发现周围似乎越来越亮。
    终于，他感觉自己背上的东西似乎已经完全舒展开了！
    突然，他一个不小心，一脚踩空。
    慌乱之中，他挥动了自己背上的东西，然后……
    他发现自己居然飞了起来！
    这一天，他度过了自己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日出的阳光温暖的洒在他的身上，他飞遍了周围所有的地方，看遍了所有的美景。
    渴了就喝青草上的露水，饿了就吮吸各种不同口味的树汁。
    他放肆的鸣叫着，感觉仿佛整个天地都是属于自己的。
    白天，他巡视着自己的王国，夜晚他与萤火虫做伴。
    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十年时光都是值得的，而生命的终点，也就这么悄然而至……
    他发现自己飞的越来越慢，有时候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的时候都会感到体力不支。
    他发现自己的食欲越来越差，明明知道自己很饿了，却还是不想进食。
    他会呆在树上一天，不作任何事情，只想静静地呆着。
    他再也没有鸣叫过，他不想，也没有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在一个傍晚，他趴在了一棵大树上，静静看着落日。
    他忽然感觉很饿，很饿很饿……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吮吸了最后一口树汁，伴随着最后一抹余晖的落幕。
    缓缓闭上了眼睛……
    ……
    就当他感觉身体逐渐消失，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他的体内，多了一丝黑气。
    他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熟悉的拥挤，熟悉的潮湿，熟悉的黑暗。
    回来了，最初的地方，还有——力量！
    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悄悄在体内萌发，他尝试着将他们聚集。
    而这一尝试就又是十年！
    十年间，他的身边多了很多鲜活的小生命，他们陪伴他度过快乐的时光。
    他知道，这是他的孩子。
    他向他的孩子们描述外面的世界，很美！
    有阳光，有好吃的树汁，还有广袤的天地！
    他从孩子们眼中看到了渴望，他从未希望时间可以再快些流逝。
    终于，他的孩子们也逐渐开始变得越来越强壮，有些甚至都可以拨动身边的泥土。
    他知道，这一天终于快要到来了！
    然而，噩梦降临！
    他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
    他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他看到一只庞然大物，伸出巨大无比的手掌，将自己的孩子们一个个从身边挖走。
    他听到了孩子们痛苦的哭喊声。
    不！不要！
    他想要救他的孩子们，结果刚想从地面爬出，就被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了泥土之中。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碎掉了，有液体从他体内流出。
    他的意识变得恍惚……他感觉生命力正在悄然流失……
    不要……拿走……我的……孩子……
    “哈哈，今天收获不错，加上这些应该就能凑够一万只了！我家木头终于有救了！”
    “那个手记上的方法真的管用吗，能让木头醒过来吗？”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不管什么方法，总得试一试吧……”
    “老伴儿，我们快走吧！我总感觉这里阴森森的，而且我们做这种事情，不会遭天谴吧！”
    “我也感觉背后有点发凉，拿上这些蝉蛹幼崽，快走……”
    脚步声远去……
    是人类……他知道这种生物，他曾经差点就死在他们手上……
    人类……人类！
    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
    为什么！！！
    他的腹部黑气越来越浓重，最后竟将他整个身体包在其中！
    而他的身体就在这团黑气的滋养中，缓缓膨胀……
    不知过了多久……
    ………
    “好大的蝉蛹！老伴儿快跑！”
    “我来挡住他，你把这个丹药拿回去给木头吃下！”
    “那你呢？！”
    “不用管我！快走！！！这都是报应，就由我一人承担吧！”
    “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起，回荡在这片阴暗的树林中……
    …………
    人类……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