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青山连绵。
在群山之间,有一座传承久远的道观。
观名怀恩。
怀恩观,最初乃是前朝安置宫中女子的所在。
时至今日,怀恩观成了勋贵家眷、贵家女子遁世之所。
当然,所谓的遁世,多数不是自己所愿,而是被强制送来此处。
这里,更像是那些失势妇人的坟冢。
曾经的燕王妃,如今就在这里。
只是,当初在燕王死讯传出时,永平帝令人送燕王妃来此前,对外的说法是,燕王妃遁入空门为燕王祈福。
如今燕王没死,那么,这遁入空门的燕王妃又当如何?
“王妃,王妃!”
又是一日的发呆时,燕王妃恍惚听到了有人在喊。
不过,仅仅是片刻的恍惚,燕王妃又恢复了有些呆滞的表情。燕王死了,她这个燕王妃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哪怕是徐府的老太君,也选择了放弃她。
后悔么?
燕王妃不知道。
没有徐府的支持,她做不成燕王妃。
徐氏旁支的女儿,只因养在徐府,得了老太君的青睐,便嫁了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大唐最为尊贵的燕王殿下。
她是燕王妃,但她没有根底。
若失了徐府的支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坐稳燕王妃的位置。
她不曾给燕王生下一个儿子,反倒是燕王从外面抱回了一个儿子,让养在她的名下,说是他跟她的老来子。
可她知道,那不是她生的。
每每看到那个粉雕玉琢的胖乎乎的小子,燕王妃的心就跟猫抓一样,恨不能掐死那个小东西。
但她知道,她不能!
所以,当收到安泰公的传信时,她动了心思。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个小子安然无恙。
若上天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她是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燕王妃这些天,想了很多次,却始终没有能想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王妃,王妃!”
呆愣间,二中又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
这一次,燕王妃没有再继续发呆,而是站起身,缓缓走向房门处,推开了房门。
吱嘎的响声中,房门缓缓推开。
刺目的阳光落在燕王妃的眼中,让她愣了一下。
好久,没有站在阳光下了啊!
“恭迎王妃回府!”
院子里,曾经侍候在她身边的那些妈妈和侍女,全都在,齐齐跪了一地。
燕王妃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表情有些迟疑。她用力地甩了甩头,又眨了眨眼,然后还是如同梦里一般,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痴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徐府老太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燕王妃茫然地转过头,看到了就在旁边廊檐下站着的徐老太君。
“祖母?!”
“是我!”
徐老太君点了点头。
燕王妃身子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人也跟着向徐老太君扑去。
“祖母,孙女以为您不管我了,呜呜呜……”
“傻丫头,这么多人看着呢,羞不羞,还掉金豆子!”
徐老太君抱住扑向她的燕王妃,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好孩子,过去了,都过去了!”
徐老太君很是温柔慈和地安抚着燕王妃,道:“燕王没死,他回来了。你,自然也就不用继续待在这里。”
“祖母带你回京!”
“孙女谢老祖宗!”
燕王妃这一刻是真的泣不成声。
来到怀恩观,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出不去了。
哪曾想,这才多长的时间,她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燕王妃的心里,充满了感激。
当然,她感激的不是燕王还活着,而是感激徐老太君还记着她,并且亲自前来接她回去。
“走,回京!”
徐老太君昂首挺胸,气势十足。
燕王妃在徐老太君的带动下,身上的颓丧气息也是一扫而空。
“祖母,孙女扶着您!”
“傻丫头,祖母身体好着呢,哪儿需要你来扶?”
徐老太君拍拍燕王妃手,转而目光望向跪在地上的一众仆妇和侍女,淡然道:“来,侍候燕王妃换装!”
“祖母……?”
“傻丫头,你要回京,自然要风风光光,摆足了仪仗!”
“你是燕王妃!”
“大唐最尊贵的亲王的王妃!”
“去吧,换好衣裳,祖母亲自迎你回京!”
“嗯,孙女谢祖母!”
燕王妃重重点头,这才在身边人的服侍下,进了房内,很快换上了一身荣勇华贵的亲王妃的正装。
“好,好,这才是燕王妃!”
徐老太君看着换好了衣服的燕王妃,很是满意。
“回京!”
随着徐老太君的一声招呼,院子里的一群人纷纷开口,齐声吆喝。
一时间,整个怀恩观的清静被打破。
许多被迫留在这里的妇人开了房门,目光呆滞,看着被簇拥着离去的燕王妃,眼底深处的羡慕,就如火星一般,轻轻一闪,旋即被风吹灭了。
进了这里的人,都是被遗忘的人。
她们活着,但在外界很多人的记忆中,她们都已经死了。
若是燕王不曾复活,若是徐老太君不曾前来,那么,燕王妃也将在这里活着,但在外界人的心中死去。
从怀恩观离开,燕王妃的心情是激荡的。
回京的路上,仪仗摆开,锣鼓喧天。
燕王妃的心情慢慢的从激荡变成冷静,继而慢慢沉默下来。
她回来了!
以后又该如何?
燕王已经厌了她。
她这个燕王妃就算是回到了京城,又能怎样?
燕王妃不由望向了前面的马车,那里面坐着的是徐府的老太君,是她喊一声“祖母”的老太太。
她不傻,不会单纯地认为徐老太君是因为祖孙之情才来接她。
只能说,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
明悟了这一点,燕王妃忽然有些恐惧。
之前,她还能在怀恩观活着。这一次呢?她是不是还要继续跟着徐府,是不是还要继续听徐老太君的话?
她,该怎么做?
燕王妃迷茫了。
而没等她想明白,队伍已经抵达了京城。
雄伟的城墙,繁华的闹市,这都是怀恩观里没有的。
“我回来了!”
当车辇进入城内,燕王妃不再迷茫。
不管她是不是要跟着徐府,她只知道,她不想再回去怀恩观,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这座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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