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摞摞纸钱放在盆里,黄小北拿着打火机点燃了其中一张,缓缓放入了盆中。
看着盆中的纸钱逐渐燃烧,又抬头望了望对面照片中那个骨瘦如柴,双眼凹陷但却还是微笑的注视着自己的男人,黄小北蹲在地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最后,迎着面前的火光,黄小北低沉着眼眸,轻轻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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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捆捆纸钱放入燃烧的火盆中,顺着缓缓升起的黑烟,黄小北轻声说着。
“挺长时间没来看你了,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啊?应该是不错吧,毕竟也没见你给我托个梦要钱花,可见是混的还可以。”
呼吸着清晨凉爽的山风,黄小北双手默默地往燃烧的火盆中放着纸钱,灼热的火光将他的脸烤的暖洋洋的,黑色的浓烟也把他的眼泪呛了出来。
转头咳嗽了两声,黄小北擦了擦自己眼角被烟熏出来的泪水,微微点头,“行,你就在那边好好过着吧,别不舍得花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要是钱不够了,给我说一声就行。”
说到这里,黄小北就嘚瑟的看向了照片中的那个男人,眉飞色舞道。
“对了,你还不知道呢吧?我现在有钱了,还不少呢,一天就赢了.......额,没什么,反正,反正你就不用在替我操心了,我现在能照顾好我自己。”
黄小北把一张张纸钱缓缓放入了燃烧的火焰之中,“嗯,工作也有了,倒也不算是工作,反正就是有了个目标吧。开间超市,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过完自己这后半辈子。怎么样,挺适合我的吧?我估计你要是还在也能同意,毕竟你当初就跟我说过,我长大了干什么都行,前提是别饿死。”
坐在地上,黄小北看着自己的老爸,满面笑容道。
“对了,大学我也上完了,还算是我们班的优秀学生呢,我穿学士服照毕业相的时候你都没看见,可帅了呢。”
“哦,对,大叔你知道吧?就是当年那个警察,我现在跟他住一块儿了,怎么说呢,对我还挺好的,你,你放心吧。”
把旁边的纸糊别墅放进了燃烧的火盆中,黄小北苦涩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呼出了一口浊气道,“行了,该说的也就这些了,反正你走了之后,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来,接着给你烧东西,把这些年我没做到的都给你补上。”
黄小北骄傲的拍了拍自己身边那一摞摞纸钱贡品,“看见了没?这些别墅啊,手机啊,纸人纸马都是我给你买的呢,让他们去下面好好伺候你。”
“别说什么乱花钱哈,也别说什么我死都死了,买束花放我坟边就得,不一样了,我现在有钱了,我现在.......”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条没解封的钓鱼台,黄小北将价值千元的香烟,缓缓放入了燃烧的火焰中。
“我现在有钱了,我现在也能照顾好自己了,所以你就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老老实实享受就对了,”黄小北低下了自己的头,“但就是,就是有点晚啊......”
抹了抹眼角,黄小北哽咽的吸了一口气,“唉,你说说你,走那么早干什么?这辈子连点福都没跟我趟上,净遭罪了。不过没事,你踏实在下面住着,我什么都给你准备好。记好了哈,这可是钓鱼台呢,你活着的时候都抽不起的烟呢,现在我都给你烧过去,要是喜欢抽就告诉我,下次我还给你买。”
坐在地上,黄小北自顾自的点着头。
“踏实睡着,我能照顾好我自己,就别再替我操心了,千万别再替我操心了,我能好好活下去,一定能。”
仰头,望着滚滚黑烟缓缓飘向上空,黄小北苦涩的眨着自己的眼睛,抿了抿嘴角。
妈的,是真不愿意说这些话啊,没别的,太肉麻了!要是没记错的话,他这辈子是第二次说这种他会好好好下去这种肉麻的话。
第一次,是老爸走的那天.......说实话,即便是那个时候他也不愿意说这么恶心的话。
他不说这种话难道他就活不下去了吗?他不说这种话难道他就活不到今天吗?
是的,那种话他不说也行,因为那种话不是说给他自己的,是说给那个男人的,是想让他踏踏实实的走的.......
记得当初那个快要不行了的眼睛宅,躺在病床上,抓着自己的手,用一种很担忧且不舍得眼神,一刻不停的看着他。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看着自己,就那么不舍的看着.......
他到死都在替自己操心啊,到死都在担心自己走了,他可怎么办啊.......黄小北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所以说你啊,这辈子就是个劳碌命了自己都快不行了,还,还一个劲儿的害怕我怎么办,你可真是.......”
黄小北伸手搓了搓脸,用力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然后对着微笑看着自己的老爸,道,“行了,放心吧,现在把心放肚子里,我出息,我有钱了,我肯定能好好活下去,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黄小北把买来的纸钱全都投入了火盆中,“以前我没钱没法孝顺你,现在我有钱了,我好好孝顺孝顺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什么,你.......”
黄小北抽着鼻子,笑着骂了一句,“奶奶的,你就不能多活几年啊?前些年遇见的那个算命的老头不是说你能活的挺长吗?你就不敢再回来瞧瞧我,你就不敢让我正儿八经的给你买点东西啊?你,唉,得了,不说了,反正就别再替我操心了,舒服,舒服的睡着吧。”
“爸,踏实睡,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将所有纸钱都烧完,黄小北又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后,便站起身,朝着一旁盯着自己的老刘大叔道。
“大叔,我说完了,你跟我爸聊聊吧,我在山下等你。”
老刘大叔点了点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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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一瓶白酒,老刘大叔将瓶中的酒水缓缓倒在了碑前,倒了一多半后,老刘大叔又自己喝了一口,这才咧着嘴的把瓶盖扭上放到了一旁。
“好家伙,这酒够烈。”
扭头望着黄小北下山的身影,老刘大叔轻轻笑道。
“挺不错的吧?我觉得还挺好,没忘了你,也没忘了我,心里装着人呢。”
“是啊,别看这小子平日里挺不着调的,一副我自己活得好就行了的样子,但咋们都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人的,像对他好的人,他都会记在心上,嗯,只能是您的功劳了。”
老刘大叔背对着墓碑,挺直腰杆,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黄小北缓慢下山的背影。
“大哥,踏实睡吧,我替你照顾他,说实话,我也得谢谢你,毕竟我以后要是走了,起码还能有个人送送你说对吧?”
转过身,望着墓碑照片上的那个男人,老刘大叔渐渐眯住了自己那双如鹰一般的瞳孔,叼着烟,沉声自语。
“可您究竟是怎么走的?我查过病历,也问过小北,虽然您的病历上写的是恶性肿瘤恶化导致去世,可,可在恶化之前您没有一点不好的迹象,就算是身体里突然多了那么一颗恶性的肿瘤。”
老刘大叔缓慢的吸着手中的香烟,双眸微微转动,“最奇怪的是,您的身体虽然一般,不算太好,但再怎么也不会短短两个星期就撒手人寰。太快了,也太不符合常理了,更别提小北还跟我说过,您进医院的前两天还能出去打工给他准备大学学费,结果突然就病倒了.......”
“您也从没跟我提过小北他妈的情况,即便我问您,您当初也不肯告诉我,只说别知道,对我没什么好处,而且.......”
说到这里,老刘大叔想起了自己当年刚认识黄小北老爸,跟他在一块儿喝酒时,黄小北老爸醉醺醺的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小刘啊,以后,以后要是我有一天突然不在了,小北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你能把他带大吗?”
想起那个常年戴着黑框眼镜,脸上挂满了轻松笑容的男人,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很久,喝的有点上头的老刘大叔,红着脸,不解的挠头道。
“大哥,您这是说什么呢?咋俩也差不了几岁吧?”
黄小北老爸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沉默了一会儿后,便重新举起酒杯道,“说的也对,行了,你就当没听过我这句话吧,来,喝。”
“万一,我要是不在了,你能不能把小北带去别的地方生活?”迷醉之时,老刘大叔的耳畔传来了黄小北老爸最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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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当年那天晚上黄小北老爸的怪异表现,又想了想真的就是突然就不在了的黄小北父亲,老刘大叔那双锐利的鹰眼再一次锋利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黄小北老爸或许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突然不在了,但可能是他自己也不确定,或者是不想麻烦他,毕竟谁又能想到当年的一个优秀干警,居然真的会打光棍到了现在呢?
老刘大叔丢掉了手中燃烧殆尽的香烟,双眸微沉,“或许,真的不是什么意外吧?查一查吧,才过去了五年,应该还能有点线索。”
望着已经走到了山脚下,朝自己招手的黄小北,老刘大叔也跟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马上就来。
但摆完手后,老刘大叔的心中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疑问。
因为如果黄小北老爸真的不是死于疾病的话,或者是被人......那动机又会是什么呢?
黄小北老爸穷的叮当响,白天一份工,晚上时不时还得干点别的,就是一个普通到了不能在普通的人。而且据老刘大叔了解,黄小北老爸的人缘很不错,跟任何人相处的都挺好,所以说,即便真的是有人要杀他,那动机又会是什么?杀一个普通人,会有什么好处吗?
想到这里,老刘大叔的双眸微微一怔。
“其实我也不求你什么,要是我有一天不再来,你把小北带去另一个地方生活就行,进孤儿院也可以,让他换个地方就好。”
将目光投向山脚下和陵园大爷闲聊的黄小北,老刘大叔的心头突然出现了一丝阴影。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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