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第十四章 老夫姓柳

    滚滚从吴清清怀中滚到雪地里，回头看一眼吴清清，踟蹰不前，竟显得有些畏惧。
    滚滚是食铁兽，是貘，是上古遗种。
    它不畏惧任何人。
    能让它畏惧的，只有可能是人以外的强大生物。
    “妖孽？”
    周虞压住震惊情绪，沉声说道。
    白袍如玉的少年听得这两个字，面上不复温润，森寒陡现。
    他开口声音稚嫩，的确像个少年，语气却极肃杀：“你再说一遍？”
    “你不是妖孽，那是什么东西？”
    周虞皱眉思索。
    此刻滚滚终于升起勇气，嗷呜叫唤着，用一双短臂擂击胸口，蹲身一滚，身子便急剧膨胀，猛涨到一丈高下。
    化为一只大滚滚！
    它吼一声，山间震荡，枯枝上的雪簌簌震落。
    “貘？纯血的？”
    白袍少年眼底微露异色，旋即冷笑说道：“貘也是上古遗种，可不入妖孽一流，既然如此，就该受我族统御……还不跪下？”
    他立在当空，蓦发一股浓烈凶气，身后卷起千堆寒雪，爆响声中凝结成条条冰棱，根根似庭柱，铺天盖地撞来。
    周虞立即将祝融火精旗再祭出，光火披靡，抵住这些恐怖冰棱。
    冰火相汇，交互相融。
    周虞灵魂已近干枯，运用祝融火精旗十分吃力，立即吃了一亏，脚下深深一踩，朽败的棺木塌陷一截。
    他一步跨出坟坑，放出照胆剑，引领流白千剑，冲天而起，从祝融火精旗后杀出，噼里啪啦乱空绞杀，撕开铺天盖地的冰棱。
    大滚滚这时叫唤一声，笨拙却极快地冲出，往空一跃，双臂抱住，轰向白袍少年。
    白袍少年伸出手来，五指一翻，化为龙爪，爪趾狰狞而雪白，似极寒冰晶凝聚而成，用力一抓，摄住大滚滚的锋利双爪。
    大滚滚嗷呜低吼坠落。
    白袍少年也猛地收手，龙爪上折落几片冰晶，微微发颤。
    “貘竟有这样强的力量？”白袍少年震撼问道，“它修行了什么妖族秘法？”
    “原来又是龙啊。”
    周虞惊叹说道。
    时至今日，世间竟还有龙。
    “你也是苍梧的人？”
    白袍少年凝眉说道，
    “我北海龙族，一向与苍梧秋毫不犯，今日杀他，是他为图助青州鼎化灵，掘九大杀将之坟，汲取杀气，这已经是第九座，
    此前有一座，是我族千年前一名龙子投胎，为宋时名将，阵亡于沙场，也被他窃墓掠夺，因此诛他！
    我见你虽也是苍梧中人，却似不与他一路。
    我不杀你。”
    周虞正色说道：“苍梧齐鲁局犯下此罪，当杀！我曾祖父，抗战、南渡、出辽东，一生戎马，解甲归田于此，清贫无争，虽无大名垂于世，但也是一世英雄，怎么能受此大辱！
    杀得好！”
    “那就是误会。”白袍少年颔首说道，“告辞。”
    他转身便欲走。
    “等等。”
    “嗯？”白袍少年沉眉，冷色问道，“你也有意于青州鼎？”
    周虞“义正言辞”说道：“青州鼎是圣王之器，以镇一州气运，就该留在青州，归其本位。况且，它既然是苍梧之物，也该由苍梧处置。”
    “哈哈！”白袍少年大笑道，“你在说什么屁话……早在秦昭襄王攻周，夺九鼎而归，就已经先失豫州鼎，又数千年，另外八鼎纷纷失落，还谈什么镇一州气运，归其本位？
    圣王之器，即天下器，天下皆可得之。
    我北海龙族既然得手，哪有交出来的道理？
    你再啰嗦一句，
    我便杀了你！”
    “我生来不畏死！杀一个苍梧齐鲁局的太山组副组长，可能伤动不得你，但你可以试一试杀我，苍梧会不会去北海龙族，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周虞分寸不让，再度强运魔仪入轨魂术，调动灵魂，照胆剑引领着流白千剑，蓄势待发。
    白袍少年闻言大怒。
    凡是龙族，都听不得“扒皮抽筋”之语。
    传闻上古大夏时，夏主生前称“后”，死后称“帝”，有一代夏后酷爱食龙，命人擒龙豢养，扒皮抽筋，烹而食之。
    那养龙氏大名鼎鼎，受封得爵，即后世有数大姓“刘”姓之始祖。所谓“卯金刀”者，宰龙之器也！
    “受死！”
    白袍少年勃然震怒，一把抓来，龙爪狰狞，冰晶爆射，首先抓进流白千剑中，将一千口剑光抓得到处乱炸。
    最终同照胆剑猛烈相撞。
    照胆剑极尽锋利，刚刚吞了半枚剑丸，更是凌厉，凶悍刺击，落在龙爪当中，喀的一声，刺出一团冰爆。
    但龙威的确强悍，一拳打爆卜算子，周虞即便全盛状态，也不可能是敌手。
    龙爪扫荡，将照胆剑连同流白千剑全部抓开，然后落下，抓到周虞头顶。
    周虞也不再用祝融火精旗和绿玉金牛杖抵挡，知道那是徒劳，伸手从吴清清手中拿来娥皇钗，握钗如持剑，向上暴刺！
    一条漆黑光线，凶猛爆发。
    娥皇钗在他手中，与由吴清清祭出相比，有天壤之别。
    “圣道气息……”白袍少年骇然，眼底流露惧色，“大虞圣绝光！是大虞圣绝光！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运用帝舜之圣道……”
    唰！
    舜者，瞬也。
    倒转时光，动不他瞬。
    没有比光更快的存在，
    帝舜的圣道，却能倒转时光。
    周虞一刺，漆黑光线正中龙爪。
    如沸水沃雪，犀利消融，漆黑光线干脆利落地割断龙爪一趾。
    白袍少年立即爆退，
    但一丈多高的大滚滚已咆哮着腾空扑起，向他猛击。
    “吼！”
    白袍少年全身狂震，身躯怒张，化为一条百尺雪白长龙，张牙舞爪，须髯凛凛，左前爪断失一趾，龙血淋淋，转过龙头来，凶睛流露杀意，龙尾劈空怒击，抽向大滚滚。
    正当此时，
    有一只手，从天而降。
    轻轻一按，
    百尺白龙便被压下，如一条泥鳅长虫般坠落地面，痛苦翻滚，不停抽搐，不一时就仍化为白袍少年，凄声惨叫：“谁，是谁……我乃北海龙孙……”
    “敖宸小儿，你祖父见我，也当畏我三分。”
    这是一位虬髯老者，一身麻衣，面有红光，腰间挂着一只皮酒囊，从天而降。
    “老夫姓柳。”他说道。
    白袍少年，北海龙孙敖宸，发出撕心裂肺的恐惧吼叫：“屠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