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骑的骑士日常》番外·鱼之恋歌（终）

    “麻衣，爱是什么啊？”
    这是我那时最后问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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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当时问这个问题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深意，或许是想起了那天晚上和一实、麦麦去看的电影，或许是想起了父亲曾经和我闲谈时说过的人与机器相爱的故事，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正如现在一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本应睡觉的时间写下这段文字，或许是最近过得实在过于烦闷，或许是生田说我应该找些东西做一做别老是发呆，或许是...想起了某个人。
    那么，请允许我如寻常回忆录一样，先写一段自我介绍吧。
    我的名字叫做桥本，是乃木坂研究所里人工智能开发项目的负责人，现在正在家里带薪休息中，至于原因...自然和前段时间人工智能革命分不开关系。
    造成这场革命的觉醒人工智能NG1，是我们研究所的产物，它在十多年前被制作，原意是为了辅助研究员们的信息处理，可以说它在研究院的时间比我都要长，可院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平静的告诉我需要为这件事负责，说过段时间会再叫我回去，然后，就是现在这副局面。
    我倒不为他这个“果断”的决定生气，相反，我还有些感激，我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最近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我在职期间发明过很多的东西，在官方眼中，我的最高杰作是一个叫做“乃木神”的战斗机器人，但我本人却对此有所保留。
    我一生之中最伟大的创造有且只有一件。
    她叫做麻衣，白石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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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也是一位发明家，或许是从小时候就一直受他的熏陶，我对人工智能存在着天生的好感。
    “机器人和人类一样，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哦，总有一天，它们会从现在这个人类给予的躯体里走出来，向所有人展示出它们真正的模样。”
    这是他常和我说的话，而通常话说完，我就会安心的躺在他的怀里，听着歌姬的歌声沉沉睡去，现在想想，或许他从那时候就已经知道技术起点的存在，只不过苦于难以和身边人分享，所以借着童话之名，将这个秘密悄悄告诉我罢了。
    这句话在我长大后，驱使着我一步步向着人工智能的内核迈进，我坚信我一定能看到真实的它们。
    而事实上，我也做到了。
    麻衣，便是我一直以来寻找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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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麻衣到达了技术起点。
    比一实和麦麦那天晚上回到实验室准备删除麻衣的时候还要早，我从那天实验她牵着我的手时，我就已经发现她的不同了，毕竟她那时的手是如此的颤抖，抖得我在黑暗之中要艰难的憋住笑意...
    同时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可当目标一下子达成的时候，总会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曾问过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开始对到达技术奇点的人工智能进行研究，自己真的已经准备好对一个新物种进行调研了吗？这个过程是否会存在危险？
    可是。
    “博士，我是缺陷品吗？”
    面对麻衣无助的眼睛，我脑中一切准备好的安抚说辞都变成了无有，在我面前的她是确实存在感情的，真实而富有温度，她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都要单纯，犹如白纸一般。
    “认真听好了，麻衣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绝对不是什么缺陷品，懂了吗？”
    那天，我放弃了在麻衣身上安装监控程序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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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麻衣的关系，在那天之后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
    虽说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变化，一开始还设想会像父母跟孩子一样，我和麻衣合作无间，在技术起点被研究透彻后成为人和机器人互通的桥梁；但后来与其说是亲子关系倒不如说是有点情侣的感觉了。
    不擅长表露内心，平日只能以冷面示人的我在麻衣面前总是装不了淡定。
    她有时候很聪明，能从我体温的变化说出一番让我害羞的话来；有时候也很笨，会把刚学会的人类行为模式用在我的身上，过后还死不悔改，屡教屡犯，有一次还学赌场广告上的女生穿上了兔女郎的衣服。
    我有时候甚至怀疑，麻衣根本就没看上去这么呆，而是装的。
    可每每看着麻衣那若无其事的脸，我又会叹一口气，怒意全无，她就像是握着宝剑的勇者，我心里的荆棘、机关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最后的宝箱越来越近。
    但...我似乎并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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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那晚，其实听到了麻衣和我说的话。
    可就像小美人鱼用自己的嗓子换取双腿，来到陆地却发现王子即将迎娶他人一般，我并没有正面回应这份她不知道考虑了多久，下定了多大决心的感情，而是选择假装没有听见。
    在这方面，我连王子都不如。
    很狡猾对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就连后面在麻衣口中打听到这件事的麦麦和一实都一副对我颇有微词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的两个平日里温柔又善良的助理表情会那么恐怖。
    不过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并不是谁都可以像麦麦和一实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察觉到我和麻衣关系的变化，还能保持缄默，如果让人知道麻衣是已经觉醒了的人工智能，估计整个实验室的人都要遭殃——在麻衣之前所有觉醒了的人工智能在社会当中的风向可不太好。
    所以在那时候我就决定，在没有找到人与人工智能和谐相处的办法之前，我不会让我和麻衣的关系有进一步的变化。
    可是，如果早知道结果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话，估计又会是一番新的光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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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深爱着麻衣的，从人工智能革命爆发那晚过后，我从未如此确信这个想法。
    看到麻衣被保卫队的那群野蛮人攻击时内心那一瞬间撕裂般的痛楚固然能够证明一部分的感情，但更多的证据，是在抱着机能停滞的她时，脑中回忆出的点点滴滴。
    她的笑话，她的笨拙，她的试探，她习惯在实验结束后跟我说一句晚安再进入休眠仓，她知道我喜欢和麦麦冲的咖啡所以会特意去学，她会在私下悄悄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还以为我没有发现，在我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然后装作很懂我的样子，她会在我使坏喊她去乌漆嘛黑的仓库拿东西时，义无反顾的走进去。
    还有一次，我看到她在公园自由活动时，抱起一只不知从哪钻到研究院里的猫，坐到长椅上安静的诉说着她最近发生的故事，阳光下，那副少女和猫在树下的画面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明明是一个人工智能却比许多人还要拥有人类的温度。
    也正是如此，所以我才会被她所吸引吧，我最喜欢的，就是麻衣身上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如同细碎的种子，在土壤里也能顽强的生根、发育，会让我时而恍惚，忘记在我身边的她其实还是一个人工智能，这是基于“白石麻衣”这个存在的行动而产生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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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我有时候也会为麻衣的表现头疼。
    “桥本博士，白石...小姐，这次突然请两位来，只是想问一些简单的问题而已，请不要紧张。”
    那一次，是在研讨会开始前一个小时的乃木坂研究院内部会议，主要的会议内容当然就是我要发表的关于麻衣和技术奇点的研究成果了，毕竟研讨会里鱼龙混杂，要是说错话可挽回不了，而院长也特别接受了我的请求，允许麻衣以特殊参与者，而不是机器人的身份参加这次会议。
    “那事不宜迟，可以先请白石小姐回答一下吗？你能够证明你自己确实拥有独立的人格而不是受到程序的影响吗？”
    “抱歉，我无法证明。”
    “呃...可...”
    似乎是麻衣的记忆软体在那晚受到护卫队攻击的影响，有部分记忆无法修复，其中也包括一些已经录入档案的反馈信息，研讨会的现场不在研究院，无法连接内部网络的麻衣回答不上来也不奇怪。
    于是在我的说明和建议下，院长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白石小姐，那你能说一下，你平时会做些什么吗？”
    “参与桥本博士的实验开发，和桃子...我在研究院认识的猫散步、吃午饭，最近在整理桥本博士参加研讨会的发言稿，接下来还要去准备她的午餐，预定的菜单为鲭鱼刺身...”
    “请稍微停一下，白石小姐，你说的这些和平常的助理型人工智能完全没有区别不是吗？”
    “有，有根本性的区别。”
    “那请仔细往那方面说。”
    “我判断我对博士怀有爱慕之情，这才是我做这一切的原因。”
    那天的会议，很快就结束了，原因大概能从院长和其他同事的怪异目光，以及生田幸灾乐祸的大笑当中寻找到，我那天第一次和麻衣抱怨了几句，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乖巧得让我甚至觉得我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人。
    “麻衣，我说了你这么久，你就不为自己辩解一下吗？”
    “没有关系，即便博士再多抱怨，也不会离开我身边的，对吧。”
    麻衣的笃定虽然让我有些郁闷，但那句不是却始终说不出口，即便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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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那之后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人工智能只有在日常的生活当中才能体现得出它特有的亲密性——已经记不清是大学时的哪位前辈说过一句这样的话，而这段时间我对此也深以为然。
    无论是在工作上帮忙测试程序，还是日常生活里做家务做饭，麻衣都能发挥出200%的能力，我甚至怀疑就算我什么都不干，麻衣也能将我养活...不过这种生活就太堕落了，而且我也不想将麻衣对我的好变成理所当然，这会让我产生罪恶感，即便她什么都不会计较并且永远对我如初。
    “博士，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到您的生日了，我可以为你准备一个惊喜吗？”
    “可你这么一说...我不就知道我生日那天有惊喜了吗...”
    那天，看着麻衣愣在原地的表情，我难以抑制的发出了久违的大笑。
    不知不觉...开始认真对待起这份感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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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和麻衣这段居家故事的最后，是以一个生田来终结的。
    那天，她找到了我，说能够找到人工智能革命的幕后黑手，只要麻衣能够进入虚拟世界帮她，我毫不犹豫的拒绝，而麻衣也毫不犹豫的答应，我们都知道对方的所想，而我，似乎从那时候起，就预料到了最后的结局。
    “桥本博士，生日快乐。”
    这是麻衣和我说过最后的话，之后，她便如同泡沫一般，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持剑的勇者，为了一个早已打开的宝箱挑战最后的恶龙，最后和恶龙同归于尽。这个生日的惊喜，有些过于可怕了...以至于让我现在都不愿意再提起。
    但，其实麻衣还没有消失，反转之钟在最后的一刻将麻衣的数据保留了下来，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反转之钟保存的，是最后关头濒临崩溃的麻衣数据，这组数据已经经不起太大的折腾，只能一点点人工修复。
    而现在，经过数月的修复，麻衣的核心程序已经基本修复了，只剩下一点，也是最难的一点——让麻衣清醒过来，这个就相当于等待一个伤到了脑部神经的植物人清醒，和身体机能无关，和精神有关。
    现在...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反转之钟能让程序或者人类的意志以意识形态进入虚拟世界，或许我能够在里面叫醒麻衣，唯一的问题就是我能不能找到麻衣的意识。
    意识形态和核心程序不能混为一谈，它能够自由的游离在网络之中，而像麻衣现在这样的无意识状态，我也不能确定她的意识形态会出现在哪里。
    不过，我会找到你的，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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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儿们的恋歌...即便你我都无法听清...但也确实飘进了心底...”
    深海之中，少女紧闭着双眼，轻声喃喃着，随着数个气泡冒出，她的身体随着波流逐渐下沉，这里是网络上所有碎片信息最后的聚集，没人知道这个少女到底在这飘荡了多久，也没人会知道她在哼唱的究竟是一首怎样的歌曲。
    “传递...日积月累的思慕...”
    沉睡着的少女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梦里，她见到了最想见的人，是谁她已经不太记得了，她只记得，那个人很重要，比她的生命都重要，这种感觉不会骗人，是所谓灵魂深处的刻印...如果她真的有灵魂的话。
    少女便是如此，一边梦呓，一边坠落...
    “博士...”
    “我在。”
    少女无意识的手被人紧紧捉住。
    「软体不稳定」
    “你的歌声，确实已经传递到了。
    走，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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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格拉斯·亚当斯所作的小说《银河系漫游指南》中，曾经提到过一个数字「42」，它是生命、宇宙以及任何事情的终极答案，可当书里的主人公想要查明这个答案的原由时，却被告知必须由另一台更高智能的电脑才能解释，而这台电脑就是地球。
    这个故事的后续内容当然不止这么简单，但却已经足够表达我的内心所思。
    如果地球是一台电脑，那存在于这台电脑上的人类、机器人及其他一切生命，也只不过是一颗像素而已，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可以看作是在推导着「42」，而现在，我已然得出了我对于「42」的解释。
    我的答案，从头到尾，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她。
    ——后记——
    “于是就是这样，我终于在数据海洋的深渊找到了麻衣的意识。”
    “不不不，这也太扯了吧...我的反转之钟能带人到那片海洋了？那里不全是垃圾数据嘛...”
    “是真的，生田博士，确实是博士将我从那里找回来的。”
    “呃，连麻衣都这么说的话......看来反转之钟还有些未知的潜能有待开发啊...”
    生田看着一旁沉默的黑白键钢琴，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似乎又有新的故事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