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涟漪连峥》第29章 谈判专家的错觉

    顾涟漪忘不了那个傍晚。
    尚珂站在天台边沿，静静的看着楼下的人们，缓缓一笑……然后，向前迈了一步。
    那一步，果断，坚决。
    随着一声闷响，尚珂拍在地上，姿势诡异，像一个被孩子使劲儿摔在地上的娃娃。
    人们在尖叫，在拍照，还有个女生弯下腰疯狂的呕吐。
    顾涟漪透过长刘海的缝隙看去，尚珂的脑袋周围溢出一滩鲜血，那纯粹的红与天边的晚霞交相呼应，而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在这一刻竟也是好看的，只是不知道那凝固在唇边的笑，是在笑别人，还是笑自己。
    ……
    尚珂真的很帅，清俊秀雅，却是货真价实的女生。
    她喜欢的也是女生。
    173的身高，低调不了的长相，这错位的‘美’，曾令学校里那些腐女看客趋之若鹜。
    她此刻出现在天台，日期不对，时间也不对。
    这是，踩点儿？
    她又想到一个可能，也许，事情的发展，并不会完全按照曾经的轨迹。
    “好吧，打扰了你，我跟你道歉……”
    “我没轻生。”
    否认是好现象，顾涟漪自然顺坡下驴。
    “哦，我的错，那么既然咱们有缘，一起赏赏景儿呗？”
    尚珂并不回应。
    顾涟漪缓缓走到她身边。
    见尚珂并没有激烈的反应，她松了一口气，也将胳膊搭在边沿矮墙上。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涟漪，2班的。”
    “诶，这天台的门经常是锁着的，你怎么上来的呀？”
    “嘿，上课铃响了，看来你跟我一样，也打算逃课咯？”
    ……结束了长达两节课的单口相声，表演者佩服自己的滔滔不绝，也佩服尚珂的全程不语。
    如果不是嗓子太疼，她还能从东土大唐讲到西天取经。
    “尚珂，我上来得急，没揣钱出来，摩擦生热的原理知道吧？讲真，我现在嗓子眼又干又疼，如果不想看我原地自燃，你可能需要请我喝瓶水降降温。”
    正当她以为尚珂依然不会有任何回应时，她面如表情，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钱包，然后递给她。
    一瓶水而已，给她一整个钱包？
    是‘临行’前丢掉一切身外物？
    还是忌惮于她的聒噪，花钱买个清净？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可能让尚珂一个人独处。
    “你都听我嘚嘚这么半天了，大家也算很熟了吧，不瞒你说，我这人有孤独恐惧症，你陪我一起去呗？”
    尚珂忽然低声回应：“跟我走在一起，你会后悔，自己去。”
    ‘沟通’是决胜点。顾涟漪眼睛一亮，仿佛看到胜利的曙光。
    “鞋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女生之间手拉手一起上厕所都很正常，咱们现在也算朋友了吧，朋友之间一起去小超市买水，难道还犯什么忌讳不成？”
    尚珂脸上的挣扎和痛苦稍纵即逝，“我没朋友，你走吧。”
    顾涟漪说：“没朋友就交一个呗，我就是挺好的选择。你有啥糟心事儿拿出来讨论讨论，总比一个人憋着强。”
    尚珂只是皱眉道：“你不懂。”
    顾涟漪眼珠一转，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容我猜猜啊，你其实不是没朋友的，而是忽然发现没有真正的朋友吧。
    你现在很生气，气他们没能在困难时伸出援手，也没能无视于舆论压力，继续跟你坦然相处，甚至避而远之，视你如洪水猛兽？”
    尚珂闻言，沉静如沼的眸子短暂泛起点点波澜，很快又归于虚无。
    “所以啊，你对这些懦弱善变的朋友们失望；对不满分手到处爆料的前女友失望；对不愿理解你的家人失望；对这个普世高呼同性无罪，却又给人巨大舆论压力的社会失望……
    你不是个在乎舆论的人，可最大的伤害，总是来自于最在乎的人……所以你上来不是看风景的，你想死，想用生命的力量，为自己、为这个组群反抗发声……尚珂，你说，我猜对了几成？”
    顾涟漪一直紧盯着尚珂的侧颜，捕捉到尚珂眼中薄薄水光，她再接再厉：“尚珂，在这个讲究‘即时满足’的时代，人的记忆更新超快的，你的死，也许，并不能带来你想要的效果。
    既然死不得其所，那咱还遭那罪干什么？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这人还颇有点古道热肠侠肝义胆，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呀！罢特，前提是你得活着，活着才能看到想看的风景，过上理想的生活，是吧？”
    话音落下，又是半晌无声，正当顾涟漪思考下一个话题点的时候，尚珂终于启口说道：“你话可真多。”
    顾涟漪巧笑嫣然：“是呗，能成为好朋友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两者类同，一是两者互补，我们俩明显属于后边这种，我话多，你话少，你带我领略寂静的风景，我带你体验热闹的人生，多好，是吧？”
    尚珂缓缓侧头，深深的看进顾涟漪的眼睛。
    五分钟后，26中门外丽嫂面馆。
    顾涟漪看着对面的尚珂，默默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
    怎么就那么能耐呢？
    大概跟电视剧里的谈判专家一样帅的。
    顾涟漪满足一笑。
    尚珂看着面前的两份麻辣小面，还有对面那个眼珠子乱转，还时不时诡异一笑的女生，觉得自己大概疯了。
    她扫了眼空旷的大堂，冷不丁问道：“你敢跟我坐在一起吃饭？”
    “有什么不敢的？”
    尚珂垂下视线：“不怕我把艾滋传染给你？”
    顾涟漪抬起眼皮，说道：“有没有点常识？一起吃饭不传染的。再说了，你得那病了嘛你？”
    这是什么嫌弃的口吻，好像被瞧不起了。
    尚珂皱眉道：“我没病。”
    顾涟漪点点头：“嗯，我知道。”
    尚珂盯着对面认真吸面的人，忽然提高音量：“我说我没病你就信？你怎么肯定我说的是真话？”
    辣油抽进嗓子眼儿，引得顾涟漪一阵呛咳：“咳咳……嚷嚷什么？信就是信了呗，怎么给你解释为什么信你？你这问题有难度，就好比在问我‘你怎么证明你是你妈生的’，这已经不是学术范畴了，而是上升到哲学高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