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的事,至少暂时告一段落,李桑柔在家里歇了两天。
第三天一早,李桑柔正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琢磨着今天该去哪儿看看,大门外,一个响亮却难听的声音传进来:“家里有人吗?”
“我去!”
黑马一跃而起,去字还没全吐出来,人已经窜到院子中间了。
金毛斜瞥着黑马,嘴角快扯到下巴下面了。
黑马出而返的速度照样极快,不过冲进来时,既没有激动也没有喜悦。
“老大,门外头来了个自称里正的,说咱们家没上户口。
我一开门他就往里闯,我没让他进,他那张脸,一下子就拉的这么长!”
黑马捏着自己的下巴用力往下揪。
“你去税契的时候,这宅子写的谁的名字?”李桑柔皱眉问道。
“当然是老大您的名字!”黑马一脸的这还要问!
李桑柔烦恼的吸了口气,站起来,示意黑马跟她出去。
黑马拉开院门,背着手站在院门外的里正果然一张脸拉的老长。
“你是李氏?”里正啪的翻开手里的厚册子,往手指上呸了点儿口水,翻开册子。
“李桑柔,老先生贵姓?”李桑柔下了台阶,笑着拱手见礼。
里正斜瞥着李桑柔拱在一起的手,侧过头呸了一口,没答李桑柔的问话,直着嗓子接着问道:“你男人呢?”
“我没男人。”李桑柔放下手拍了拍,不客气的答道。
“那是谁?”里正下巴冲黑马抬了抬。
黑马胳膊抱在胸前,错牙瞪着里正。
“他是谁这事儿,归你管?”李桑柔上下打量了一遍里正。
“当然归我管!我是里正!”里正猛一拍册子,瞪着李桑柔吼道。
“娘的……”黑马眼一瞪,就要往前冲,被李桑柔伸手挡住:“我这兄弟脾气不好,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呸!”里正半分惧意都没有,圆瞪着眼,往前跳了两步,“你来!你打!有能耐你打!老子告诉你!敢打老子,那就是不义!十恶不赦!大辟!大辟懂不懂!砍你们的头!”
李桑柔看着伸着胳膊点着她和黑马,喷着唾沫星子要砍她俩头的里正,叹了口气。
“你来这一趟,到底什么事儿?”李桑柔猛的提高声音问道。
“你家上户口了?你家男人呢?”里正的嗓门立刻跟上去,还高过半尺。
“我就是我家男人,户主,李桑柔,你写上吧。”李桑柔落低声音。
论嗓门她不如他,不能拼嗓门儿了。
“女人怎么上户?叫你家男人出来!”里正一口唾沫吐在李桑柔脚前半尺。
“女人怎么不能上户了?这建乐城几十万户,户主全是男的?”李桑柔极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你家里两三个大男人,就为了图女户不纳粮钱,要上女户,要不要脸?”里正这几句,是冲着黑马吼的。
黑马瞪着里正。里正明显比黑马凶悍多了,瞪着黑马,猛一拍手里的册子,就要再次跳脚大骂。
李桑柔急忙推了把黑马,“黑马进去,把门关上!”
黑马在里正的瞪目中,一个旋身,快捷无比的窜进去,咣的关上了院门。
李桑柔深吸了口气,转身面对着里正。
当年,她在江都城和苏姨娘喝酒聊天时,苏姨娘说乡下的里正,头一样,就是他得是他那一带最厉害的满地滚。
眼前这个建乐城里的里正,看样子,不但能满地滚,还是个见过世面的满地滚,至少知道不义和大辟!
她这个刀尖上找饭吃的的黑灰老大,对上这位里正,这会儿也是相当的头痛头秃。
李桑柔再次深吸了口气,一只手叉腰,一只手点在里正脸上:
“我告诉你,你最好好好说话,要不然我打你个满脸血。
你算个屁的官儿!
虽然你老了,可我是个女人!
老娘不怕你!”
里正瞪着李桑柔,“你个臭娘……”
见李桑柔错着牙,上前一步,绾袖子作势要打,里正莫名的一阵心悸,娘字卡在喉咙里,只敢吐出一半。
“你要上女户,得到府衙!
我告诉你,你家里两三个大男人,街坊邻居可都看着呢!你别想瞒过去!”
里正一边吼着,一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三步。
“那请教,我们家这三个大男人该怎么办?我们不同姓,报亲戚行不行?表哥表弟?”李桑柔甩开绾了一半的袖子,不客气的请教道。
“你家仨男人得报客户。”里正恶声恶气道。
“多谢。”李桑柔拱手致谢,“一会儿我就去府衙报女户。”
他答了就行,至于他的态度,她不计较。
“我告诉你!我们这几条街,可都是清清白白的老门老户,你这个关了门戴杏花冠的,你当心着!唾沫星子淹不死你,戳脊梁骨也得戳死你!
你趁早搬走吧!
赶紧滚!”
里正扯着嗓子骂了几句,转过身,背着手,跺地有声的走了。
李桑柔瞪着怒气冲冲的里正,呆了一瞬,迎着开门跑出来的黑马问道:“戴杏花冠怎么说?”
“这建乐城的规矩,妓家戴杏花冠儿。”黑马答的飞快。
李桑柔两只眼睛都瞪圆了,片刻,双手叉腰,猛啐了一口,“你大爷!”
回到廊下,李桑柔接着吃完了她那半碗饭,放下碗,看着大常三人问道:“谁知道这户口不户口的事儿?”
金毛立刻摇头,这事儿他真不知道。
黑马犹豫不定,“这户不户的,都是穷户小家吧?我大……”
大户出身才说出一个大字,迎着李桑柔斜过来的目光,黑马脖子一缩,“不知道。”
“听说过一两回。
来往咱们行里拉粪的那个张大,有一回抱怨,说里正坑他,非得赶着十月里改户丁,明明邻村到十一月。
说是他爹十一月的生儿,十月里变就是丁口,要是到十一月,就过了六十了,过了六十就不算丁口了。
说户丁三年一变,因为这一个月,他家得多替他爹交三年的丁税。
还一回,说是他家明明只有十来亩地,非要把他家定成四等户……”
看着李桑柔耷拉下去的肩膀,大常的声音一路低没了。
看来,他说的这些,都是没用的。
“咱们当初在江都城,有头有脸,谁敢找咱们的麻烦?哪有什么户不户的事儿。”黑马回忆过去,有点儿难过。
“在江都城那不是有头有脸,那是根本连上户的份儿都够不上,有哪个地方找乞丐征粮的?”
李桑柔没好气的训斥了句,接着吩咐道:
“金毛去衙门口,打听打听这户不户的事儿,特别是女户,客户什么的。”
“好!”金毛答应着站起来。
“黑马去打听打听,城里的里正归哪儿管,还有,咱们这一带的里正,上头是谁,什么来历,多打点儿。”李桑柔接着吩咐。
“啊?噢!”黑马啊了一声,立刻就明白了,看样子老大要走上层路线了!
老大就是老大!
金毛和黑马一前一后、连走带跑出了门,大常看着李桑柔,闷声问道:“是永平侯府?”
“不一定。”李桑柔皱着眉,“没打听清楚之前,不要妄下论断。心里有了预设,极容易被人诱的偏了向,上当受骗。”
“是。”大常垂头受教。
“唉!”李桑柔一声长叹,“大常啊,我总觉得,那个湛泸……不光那个湛泸,还有叶家,肯定有不知道多少麻烦等在前头。唉!”
“等在前头就等在前头,就是没有这些麻烦,日子也没容易过。”大常站起来收拾碗筷。
“这话也是,大常,你有哲学家的潜质。”李桑柔将脚高高翘在柱子上。
大常听到哲学家、潜质这些不知所谓的字眼儿,就知道李桑柔开始进入胡说八道状态,飞快的收拾好碗筷,端起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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