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边界》262、谁不想哭呢

    “云雀2002，马上起飞！重复！云雀2002，马上起飞！”
    “长官，基地完了吗？”
    “我是武直飞行员，我申请驾机回去参加战斗！”
    “云雀2002，系统检测到你机上存在变种病毒，请你马上改变航向，否则将予以击落。重复，请你马上改变航向，否则将予以击落！”
    “谁感染了？谁感染了？！”
    “海上基地不让我们去，那我们现在去哪？”
    “少校，我们的燃油不够飞到内陆的基地。”
    “是她！她感染了！快打开舱门，把她扔出去！”
    “不行，谁也别动我的女儿！谁动手我就跟谁拼了！”
    “警告！警告！飞机即将坠落！飞机即将坠落！”
    ……
    “寂城，寂城，我们该起床上班了，你这样子赖着，要是你的学生知道了，会怎么去想？嗯……不要使坏！我们该上班了……”
    “什么？你说这个寒假去阿拉斯加？我想去啊，早就想去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先和你回老家过年吧，我这个丑媳妇也总要见公婆呀。”
    ……
    许多声音，许多画面在海凌迦耳边和眼前不停的闪烁，基地中不停闪烁的警戒灯，响彻夜空的枪声，地震时整个世界的颤抖，停机坪上疯跑着的人群和尾随其后的感人者，超载、紧急升空、燃料不足、距离最近的海上基地拒绝接收……还有新婚后那些美好而温馨的画面，那时的阳光好美，还有不会做饭的她想要制造惊喜，却把厨房弄出了一阵惊吓，然而那手忙脚乱的尴尬也是那么美好呢……
    海凌迦缓缓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抹阳光从窗台外面铺洒进来，明亮得有些刺眼。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她分不清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是在做梦，还是眼前这一份安静是在做梦。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视线才渐渐有了焦距，然后她看到她的床边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有点眼熟，像是某个明星。女孩儿看见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顿时显得很高兴，然后跳起来，跑到外面叽叽咯咯地喊了起来，那声音很清脆，音质也很漂亮，而且那种音调属于那些娱乐影视里经常听到的一种语言。
    海凌迦听不懂那个女孩儿在外面喊什么，但接下来是……痛。
    全身都痛，她想确定自己到底是哪儿受了伤，可她只是动了一个想起身的念头，就发现自己全身痛得她几乎要叫出来，她忍住了叫声，却痛出一身的汗来，而汗水一浸过伤口，那就痛得更厉害了。她似乎有很多伤口，那种痛感无处不在。
    “你伤得很重，不要动啊，你要好好休息，慢慢会好起来的。”那个飘零的女孩儿又回到了海凌迦的面前，这一次，她用的是中文，发音略微有点怪异，但交流是完全没有问题。女孩显然发现了她的意图，坐在她旁边轻声地安慰她。
    然后，海凌迦眼里出现了一个男孩，黝黑的面孔，瘦削挺拔的身材，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那略有些小的背心遮挡不住他青春的力量，他应该不到20岁吧，尽管他头发长了好长，满脸都是野草一般的胡子，但是那双眼睛，却让海凌迦断定，他还只是个少年。
    “海教官！”少年对着海凌迦立正敬了一个礼，声音很激动，表情也很丰富。
    但是，海凌迦有些疑惑：“嗯？你是……哪一级的？”她教的学生都是航空学院的大学生，而且都是高年级的，极少会有这么年少的男孩。不过，就像她的丈夫在隔壁哪所大学里有很多粉丝一样，在航天学院里，她也是很多男孩的女神呢。说话对她来说有些吃力，这让她很不开心，她不喜欢自己这么弱的感觉。
    “呃……海教官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李赫啊。”少年对于海凌迦的疑惑更加感到疑惑，难道说，是因为坠机让她的记忆有所缺失吗？他着急地说：“你仔细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风华高中，我的母校，那时候你还是天堂岛警队的警察中尉，后来我们一起加入了天堂岛守备部队，你是我们这一批学员分队的指挥官，后来你和老师成为教导队的正副指挥官，撤退的时候，你说了会跟下一批飞机来找我们……”
    少年说到后面，眼睛里突然流出了泪水来。他想到了丧尸像潮水一样漫过来的时候，老师和要塞最后的战斗部队一起端着枪迎向死亡时决绝而悲壮的背影，想到了飞机起飞前，海凌迦要赵睿准尉给她“拍照”时那一抹绚烂的笑容……不对，海凌迦和大家告别的那一幕，是后来桑藜形容给他听的，他当时为了掩护桑藜，扑在她身上，已经被爆炸震晕过去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海凌迦都是关于之前那个世界的记忆。他又想到了他们到达全球联合指挥部下属的舰队，想到了毁天灭地的大海啸，想到了他们几个人仿佛就是那个世界最后的幸存者，他们逃回了天堂岛，穿越了空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就剩下他和高洋相依为命。
    然而就连高洋，也已经走丢了，他甚至都不知道高洋现在是死是活。
    “海教官，你不记得我了！”这不是一个问句。
    很多事情都从眼前划过，很多情绪也都涌到了眼眶，还有鼻腔里，李赫在感觉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过，在尹秀娜面前，他更是坚强刚硬得不要不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发现海凌迦分明就不记得他的时候，他突然就流出了眼泪来。他不光是流泪，甚至还哭出了声来，最开始只是小声的抽泣，到后面虽然极力忍住，却还是哭出了声音来，而且肩膀抽动着，浑身都在发抖。
    “李赫哪！”尹秀娜心痛地从后面抱住了李赫，她还从来没有见到李赫这样伤心呢，或者说，他应该是委屈吧？这些天来，李赫自然也跟她说过那个世界的故事，虽然直到现在，尹秀娜也总有些半信半疑的，但她能理解李赫那种委屈。尹秀娜把头靠在李赫的肩背上，本来是想安慰他的，结果她自己也哭了起来。
    谁不想哭呢？
    李赫那么委屈，是因为原本眼前这个女军官可能是他和自己的世界还能联系上的唯一线索，可这个女军官却显然不记得他了。
    而尹秀娜虽然是这个世界的人，可她的家人、朋友都联系不上，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和李赫不也是殊途同归吗？
    等到李赫过了好久，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海凌迦才侧头看着他，费力地对尹秀娜说：“小妹妹，你能不能把我扶起来一下？”
    尹秀娜赶紧松开了李赫，抹着眼泪走到海凌迦的身边，看了看脸色惨白的女军官，摇头说：“不行，你身上的伤太重，太多，你刚刚醒来，不能消耗过多的精力。我给你垫个枕头吧。”说完，她转过身去，把自己睡的那张床上的枕头拿过来，轻轻的抬起海凌迦的头，把枕头垫在了她的头下，让海凌迦的头部稍微有了一点角度。
    “李赫是吧？”海凌迦侧头看着这个刚哭得跟孩子一样的少年，说：“在我的生活里，确实没有出现过你的痕迹……”说话很费力，她皱着眉头说完，停顿了一下，说：“但是我想到了两个人，你可能认识……”
    李赫没说话，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海凌迦的记忆出了问题。不过，痛哭了一场之后，他有点不好意思，看着海凌迦说话很痛苦的样子，就摆摆手说：“海教官，先不着急了，你的伤很重，需要多休息。”
    海凌迦歇了一口气，又说：“来过……莱安娜……”
    李赫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
    又过了几天，海凌迦的伤好了许多，除了腹部最严重的那个伤口，身上其他部位所受的伤都在结疤了。
    腹部那个伤口，尹秀娜缝合得不好，而且最开始她的肠子流出来，李赫又给塞回去的时候，就已经感染了。尹秀娜和李赫都不懂得处理这样的伤口，海凌迦作为军人，却是经过野战救护的专业训练的，所以在发现自己的伤口不对之后，由她自己指导着，让李赫操刀，尹秀娜协助，把她勉强长在了一气的伤疤又揭开了，然后清除了伤疤附近的感染部位，重新做了消毒，再一次进行缝合。
    这个过程很惨烈，就连李赫都有好几次下不去手，海凌迦自己也痛得险些昏厥。其实急救包里是有镇定和止痛剂的，打一针她就可以睡一阵子，但是为了指导李赫和尹秀娜帮她清理伤口，她只能保持着清醒，清醒地感受着那令人发狂的痛。
    但是这一次的效果却好了很多，一个星期后，海凌迦腹部的伤口也在正常的愈合了。
    不知不觉的，李赫尹秀娜和海凌迦已经在这个小服务区呆了半个月。这个半个月来，李赫每天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围绕着服务区周边巡逻三到五次，车始终就停在楼梯下面，既能挡住楼梯，一旦出现不可控制的局面，还可以撤到车里逃离这个地方。
    但是半个月来，这个服务区附近异常的平静，没有丧尸，没有别的什么变异生物，也没有别的幸存者出现，只有越来越凉的天气，和周围越来越茂盛的植物。
    现在他们每天吃的都是煮熟了的米饭，因为海凌迦只能吃粥，李赫每天还要分别做两次饭。小超市里除了大米，还有不少食用油，所以李赫还经常把饭煮好了以后用来炒饭，虽然用的是植物油，没有猪油炒的饭好吃，但也总比单吃煮的米饭好。
    为了增加一点吃的花样，李赫把倒塌了一半的小超市完全清理出来了，把那些能找到的速食品，不管是甜的咸的酸的辣的，全都变成了他们的辅食，用水煮，用油炒，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个花样，不光李赫，尹秀娜也加入了做饭的行列，她接受过很多才艺训练，可惜偏偏没有烹饪这一项，所以好几次她端着一锅糊糊的东西倒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点不可原谅。
    不管他们怎么弄，能吃的东西还是很有限，也幸亏他们守着这个小超市，不然仅靠他们车上保存的那些食物，消耗大还不算，对于养伤的海凌迦来说，营养更是缺乏。即便现在，海凌迦的营养也非常缺乏，这也可能就是她恢复得非常慢的原因。
    但这是在末日，能有吃的，还能有味道，他们似乎也不该太过于贪心了。
    李赫有好几次想要去找点肉食，他走得远了一些，但是在高速路附近，原来的那些田野就只长出了荒草，并没有就出现什么野生动物。倒是有一些鸟飞过，但李赫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在这些荒草中筑巢，就算有，在那一人高的荒草中想要找到鸟巢那也太难了。
    没有肉食，没有蔬菜，这当然会造成营养不良，对于他们的身体也有很多负面作用。然而李赫也只是个少年，他能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身边的人，但他不是什么都懂，想找什么就能找到什么的大神，能守着末日里这份无比幸福的宁静，那就该谢天谢地了。
    但最终，李赫发现他不去找肉食来补充是不行了。
    那天尹秀娜给海凌迦换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被药味刺激了，还是被纱布上残留的血迹刺激到了，突然就捂住嘴，差点就吐出来。按说是不该的，活到现在，尹秀娜也可以说什么场面没见过呢，这些天她清洗了那些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那上面残留的污血啊腐臭的组织液啊多了去了，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怎么现在闻到一点药味就会想吐呢？
    到了吃饭的时候，她看着李赫给她端来的一碗用速食品和饭煮在一起的，他们开玩笑说的“金牌五光十色粥”，这一次直接没忍住，跑到墙角哇哇的吐了出来。
    李赫就不解了，这都吃了好多天了都……
    还是现在勉强可以走出来几步，能够和他们一起坐着吃饭的海凌迦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怀孕了吧？”
    一瞬间，李赫和尹秀娜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