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春时节,几棵葱郁香樟树下,小叶榕开始长出新叶,将整个机关大院映照在一片翠绿中。一辆轿车悄然而至,发髻高挽的施晚晴从车上下来,正穿过石径匆匆走过来。
刚才听小简说,凌伟被一号臭骂了一顿。宁致远不知道江河书记又将交待她些什么,多半不是喜事。这常务副县长一天焦头烂额的,自己当个管办公室的常委其实也挺好,没什么压力,更没什么责任。
见施晚晴背影消失在视野,他弯腰闻闻窗台上的山藿香,转身踱步回到办公桌边,就着电脑看QQ和微信上的信息。这几天相对较闲,没事就捣鼓聊天软件。点开叶梦的微信,顺手打了几行字,没想到马上就有信息回过来:
她:怎么,空闲了啊?
他:给美女同学请安
她:刚传个资料,你信息就进来了
他:我运气一向都好
她:呵呵,好的,我忙了哈
宁致远正准备关闭软件,突然那边又传来一句:明天我随曲部长来长宁。
他没再回,意思很明白,长宁换帅了。犹豫一下,他给凌伟打通电话说,你核实一下,明天书记是否还去向雪刚书记作汇报。凌伟赶紧答应下来,快下班时过来当面汇报说,书记说不用了,请主任您自行安排工作。宁致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收拾公文包,准备去哥哥家陪妈妈吃饭。
第二天上午,宁致远召集县发改局和统计局听取了下月指标工作情况,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便很快结束了会议。刚回办公室坐下,就听到敲门声,抬眼一看,肖芳手挽风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遂笑着招呼说,肖总怎么有空过来呀,真是满屋生香呢。
肖芳走进办公室,脸上洋溢着灿然笑容,娇声说,好久不见大才子呢,今儿路过定是要来拜访的。他连站的意思都没得,抬手示意说,请啊。肖芳遂过来坐在班前椅上,好奇地问,怎么夏书记不在办公室啊?他呵呵笑着回,这我可不知道了哈,副书记没义务给常务说行踪呢。肖芳像母鸽般笑出声来,半天才收住,笑着问,很久不见你来岳州宾馆了呀,怎么,是我们服务不好吗。他唉地叹息一声说,最近我妈妈身体不好,我得去陪陪,一般的应酬接待我就没参加的。肖芳关心地问,老人家身体严重吗?他回,老人家毛病呢。
说了半天无趣的话,肖芳便告辞离去。宁致远摇摇头,江河一走,这女子便来找夏永江,真有点意思呢。
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县委常委、纪委书记李载道拿着文件走进来,边走便说,致远,你说气人不,江河书记定的开发区副主任给予警告处分,科长开除公职,这不,永江同志把我喊去臭训了一通,管我啥子事情嘛!
宁致远赶紧站起来让座于沙发,低声说,您哥是老常委,德高望重,别为这事发愁嘛。李载道便笑起来说,也是哈,这处理人的事情,反正都得罪人的。宁致远打个哈哈,替他将烟点燃,徐徐吐出烟圈说,这事儿呢,江河书记也有难处啊,不给个交待怕是难以交差的。李载道说,是啊,没影响到永江同志都是万幸的呢。宁致远没接话,低头清理着裤子上的烟灰。
李载道突然说,老弟啊,行走上书房也难呢,年底我可能回市纪委了,我建议你来接任,这边活路还是相对轻松些。宁致远微笑着说,那请老哥关照,推荐推荐?李载道摸摸头上白发说,不过呢,都是常委你来也没多大意思,你要望到常务或副书记位置才对。宁致远哈哈笑几声,摇头说,算了,还是干点清闲工作好啊。
李载道临别前说,喜欢与老弟摆几句,我看重你的人品,嘴严话少,有正义。然后竖了竖大拇指,慢慢踱步离去。宁致远目送李载道背影远去,站在走廊上沉思一会儿,也懒得回办公室,很久没见许芸了,不知这小妮子在忙什么呢。
许芸正在侧着身子在电脑上啪啪打字,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轻轻走进办公室。她正在给一个名叫“凡人俗世”的网友聊得火热,不时露出会心微笑。宁致远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聊天内容,抿嘴偷乐。
良久,他摸出一支烟,啪的一声点燃。听到打火机响声,许芸抬眼一看,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花容失声惊叫道,好久进来的啊,吓死我了呢!说完,马上惊慌失措地去捂电脑屏幕,娇嗔道,你过去些,不许偷看。
宁致远微笑着,慢慢踱步朝外走,突然转头看着小妮子红脸,慢悠悠的说,要聊天,记得关门。说完,便走出办公室,留下许芸站在那里一片凌乱。
快三十岁了,该耍朋友了,任她去聊吧。宁致远是心疼这丫头的,毕竟是同学的妹妹,看着长大的呢!他到县委办每个办公室走了走,关心问候了每一个文秘人员。想想自己当初这么辛苦,这些年轻人真不容易啊,是时候安排一些秘书出去任职了。
许芸余关上门,惊未消地继续聊天:
她:刚才领导突然进了办公室,吓死我了
他:这么巧合,我也是
她:以后上班少聊了呢
他:好,下班聊
关了聊天软件,许芸摸摸跳动心口,拿起桌上的票据开始审核起来。而在他楼上办公室的许凡,也停止聊天,正坐在办公桌边发呆。为什么这么巧?难道网友“我在天边”是县委办的?天哪,给自己下属网恋,这怎么可以!遂赶紧删除了电脑上的聊天软件,消失在茫茫网海。
一连几天,凡人俗世的头像始终黑着,许芸心里很是难过,坐在办公室生气。看看刚才会计送来的财政预算报表,决定亲自去向宁致远报告。
宁致远正在打电话,她只好站在外面等,见许凡正拿着材料过来也找常委汇报,吐吐舌头说,许主任,老板打电话呢。许凡笑笑说,我们等等吧。
宁致远打完电话,大声说,你们俩进来吧。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并排站在桌前。宁致远抬眼看看两人,心里一动,两个年轻人还多般配的呢。
许凡简单地汇报了材料撰写思路,请求指示。宁致远笑着说,按你的思路先整个材料出来看看再说吧。许凡便告辞出去。然后听了许芸汇报,宁致远拨通财政局长电话,客气地说了几个意思,对方还在犹豫时,他便沉着脸挂了电话,对许芸说,按我们需要的预算额度报过去再说。
许芸见他不高兴,准备出去,突然听到宁致远问,网友?还没见过面?许芸脸红起来,扭捏说,嗯,不过您放心,这几天都没聊了,他消失了。宁致远惊奇地问,为什么。许芸回道,不知道。
他反复念着“凡人俗世”网名,沉吟一会儿,突然露出微笑说,直接找他吧。许芸睁圆眼,惊呼道,找他?他回道,对啊,不是刚才一起进来了吗?许芸脸顿时红到了耳根,跺了跺脚,转身出门去了。
宁致远嘿嘿地笑出声来,青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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