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开校,宁致远提前一天驱车来到韵诗小区,坐在车上等她娘俩下来。期间,不断接到工作电话,他一一安排。
韵诗和爸妈拉着语嫣下楼来,小家伙还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真有点像个小大人。他下车向二老招呼着,把小行李箱放在后排,抱着语嫣上了车。然后,叮嘱二老一定注意身体,尽量别伤风感冒。
车出小区很远,他从反光镜看到,韵诗三人还站在原地。
一路上,语嫣像个话唠,不停地说着暑假趣事。他耐心地倾听,并不时插话询问。慢慢地,语嫣便没了兴致,不知不觉睡着了。他看到,小家伙嘴角还留着浅浅笑容。
在宁秋水安排下,语嫣就读于县一小,班主任是全县著名的小学数学教师方漪,三十多岁,很柔和的样子。听完宁致远将语嫣情况作了具体介绍,方漪摸摸孩子头说,商量一下,你这么忙,可否放学后让语嫣在我家吃晚饭做作业,你回城再来接她。
宁致远想了想,父母年岁已高,文化程度也低,无法辅导孩子作业,就答应下来,提出一个月给一千生活费,方漪摇摇头,笑着说,真不用,语嫣这么乖,以后放学跟方老师,好不好。语嫣甜甜地回答,好,谢谢老师。
安顿好女儿,他马不停蹄地赶回镇上。一大早,袁峥语气很不友好地打电话来说,青山别水换了负责人,李青已离开公司。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得赶紧与新来的项目经理贺平见面,这个项目可不能因换帅而耽误。
贺平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给人以沉稳印象。相互寒暄后,会谈进入正式阶段。宁致远说,这个项目争取落地十分艰难,希望贺总一如既往加快推进项目建设,管理好项目部内部事务,有任何需求帮助镇上无条件支持。罗远回道,谢谢宁致远长期以来的关心帮助,我一来就查看了项目部的财务报表,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应该不会影响项目建设的。
他叮嘱道,青山别水二期预售宣传在即,我让镇劳务开发办公室主动配合你们,乘春节前夕给外出创业人员一封信的契机,把你们销售宣传单一并寄过去,你们要做好电话咨询、拜访接待等工作。贺平激动地站起来,伸手握了握手,大声道,太好了,宁书记真是贴心啊,难怪青山别水一期这么火爆,佩服!佩服!
乘贺平高兴,他试探问道,为什么要调整李青?贺平脸色一变,轻哼一声,随即恢复原状,笑着站起来告辞。
坐在办公室,他愣神了好长一会儿。他打李青电话,手机却关机。于是,他又拨通张明灿电话,问道,灿娃,为什么李青调整了?张明灿一口沮丧语气,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他有些急了,大声说,听球不懂,说人话。
张明灿这才说,我跟李青在宾馆被罗总发现了。他啊了一声,问道,啥意思啊?张明灿说,我喜欢李青,觉得她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后来我们俩好上了。
他问,然后呢?张明灿低声回道,前天被罗总抓了个现行,我被打了一顿,然后我俩都被开除了。他愤然挂了电话,骂道,你个死球,不惹事过不得啊。
过了一会儿,张明灿打来电话,他看一眼便挂了。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他依然没接,简直恨铁不成钢!。
过了半晌,待气消了,他再给张明灿回拨过去,发现电话已经关机。他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遂打通许一生电话,他俩长期在深圳,应该有联系的。
许一生一直笑个不停,惹得宁致远有些不耐烦地吼道,你笑个锤子,有屁快放,老子急死了。许一生悠悠然地说,你担心个鸟啊,这瓜娃子带着李青去京都了,估计现在飞机上,还在我这里借了一百万。
这二货惊奇地说,喂远娃,他小子居然敢挖老板墙角,我都佩服呢。他毛起脸说,你佩服个卵,差点害惨我,袁峥在兴隆镇投资了二十多个亿,如果这项目停下来,对我来说是什么概念?!
许一生这才正色说,这小子还真把天捅了个窟窿呢,等会我再联系,让他给你回电话。宁致远回了声好,便挂了电话,气咻咻地坐在椅子上抽闷烟。
这时,电话响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嘀咕着,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便硬着头皮摁下接听键,柔声喊,婉君。婉君慢悠悠地说,你那同学是啥玩意儿?我舅好不容易遇到个真爱,却被自己人无情伤害,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忘恩负义,没有一个好东西吗?
他很是尴尬地说,那我上来看望一下你舅?她马上回道,别,他恨不得把你那狗屁玩意同学撕了呢,现正在气头上找不到撒气的地方呢,不是我反复劝说,你那项目都撤资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他顿时后背发凉,实事求是地说,估计前期所有努力付之东流,还被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被踢出兴隆镇。罗婉君笑嘻嘻地说,那倒还不至于。他讪讪地说,对不起哈,婉君,又给你添堵了。罗婉君反问道,你还添少了啊。他无言以对,一直嘿嘿地笑个不停。
罗婉君又说,懦夫,给你透露个好消息,听说岳州县委上报年底换届党政班子调整名单有你,现在有心月姐直接罩着你,我就不操心了哈,祝你心想事成。
他惊讶地叫了一声,真好!罗婉君咯咯地笑出来,有好事就高兴啦?他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回道,起码说明组织上还是认可我的工作嘛,不过,你还是要过问的哈。
罗婉君像是伸个懒腰,慵懒地说,很久不见你这个懦夫,真还有点想念,不久我将到长宁出差,见见吧。他笑着回道,又黑又瘦了,估计会被你各种嫌弃。罗婉君说,不信。
挂了电话,他突然想起,应该问问方轩有没有最近调整消息,想到她不久会过来,到时再当面询问也一样。遂放下手机,脑子里浮现起婉君那美丽的样子来,有个这样的红颜知己真不错。
张明灿回电话过来时,已是夜深十分。他轻脚轻手爬起来,害怕惊扰到语嫣。这丫头本来已经分床睡了,今晚非要跟爸爸睡。江都别院房子让宁秋水在负责装修了,到时就宽敞了,还专门为语嫣设计了一件小屋呢。
来到客厅,他才接了电话。张明灿很歉意地说,许娃给我说了,差点影响青山别水项目,很抱歉,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没得办法了。
他安慰道,没事,袁总外甥女替我摆平了。顿了顿,又问道,听说你去京都创业?张明灿回道,是的,我和李青商量了很久,准备搞IT行业,这几年也有些积蓄,在许娃那里借了一百万,资金也有近八百万了,完全可以开个小规模公司了。
他柔声道,IT行业是新兴行业,发展潜力巨大,但新行业一定要摸着石头过河,如果不行,就去花舞人间公司干吧,曲总会听我的推荐的。张明灿说,我俩决定了,你别担心了。他只好回道,那好吧,有事记得说一声,需要资金的话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张明灿感激地说,不愧死党一场啊。
他又叮嘱了几句,便放下电话,却没了睡意,默默点燃一支烟,望着月色映进窗来,几分清冷几分寂寥。他知道,袁峥因为罗婉君并不会怪责于自己,但以后见面总会想起张明灿带给他的伤害,恐怕以后再不会有合作机会的了。袁峥是个实干家,失去这个事业上的朋友挺可惜的。
再想到张明灿和李青,是啊,身边朋友、同事大家都大致差不多,路途崎岖坎坷,生活给尽折磨。李青、张明灿也好,许一生、胡古月也好,包括袁峥以及自己,事业上几经浮沉,感情上总是急转直下,或许并不是某个人本身问题,而是这时代思潮和社会变迁向每个人馈赠了一份厚礼。
婉君透露消息着实让人振奋,看上去是铁板钉钉子的事,但有些事情说变就变的,在区委办任副主任那段时间见得太多例子了。
那怎么才能确保上位成功呢?找兰心月?以前为别人事情怎么都可以,这次涉及自己上位,又怎么说得出口?他一直在纠结,感觉太难为情了,总有种跑要嫌疑,这太不符合自己性格了。
我们从旁观来看,宁致远这种想法,恰好折射出一种文人为官的短板,唯怕触及那脆弱的敏感神经,总怕别人误以为他有一心上位的肮脏心理,这也是他一直所鄙夷的。也许,他忘记了当初选择任镇长时赵坤鹏曾经说过的话,上到更高平台才能为老百姓做更大更多事,从这个角度看,宁致远格局境界还需修炼。
夜色浓郁,此情此景,他沉寂多年的诗情顿然迸发,脑子浮现出几句词:秋雨无力寒风愁,何人执伞立桥头;小巷空寂江心月,烟雨朦胧心上愁。他摁灭烟蒂,自嘲道,这是啥狗屁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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