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之辈》第一百四十九章:二五仔无处不在

    “嘭,嘭嘭嗷呜。”
    十多头绑得结结实实的狼被扔进了坑里,砸到了那一具具尸体的身上,好似小黄鸭一般砸出几声喊痛的嗷呜。
    “不要怕,吃你们血肉的狼崽子已经被逮了回来,很快,杀你们的汉狗也会被我们扔进去,你们就安心地去吧。”
    “撑犁在此,二牛若不能砍一百汉人头颅置之慰抚勇士,必被万马践踏而死!”
    众人朝着坑内大声喊了几句话,就好像真的有人在坑里聆听一样,有几个二愣子还发了不杀汉人就自杀的誓言,本就悲壮的气氛愈发低迷起来。
    “啪啪,勇士们都已经听到大家的话了,填土吧。”
    眼看众人开始浮现出为难的神色,看向那几个二愣子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射雕者连忙拍手喊停,示意大家往坑内填土。
    “哗啦,哗啦哗啦。”
    一捧捧土从坑外抛下,坑内的尸身上很快就蒙上了一层,最上面的那十几头饿狼自然也被浇了一头一脸。
    “嗷呜,嗷呜!”
    感受着粗糙的沙土砾石从天而降,原本轻快的呼吸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被捆成一团的饿狼们努力扬起头,张大嘴,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嚎叫。
    “哗啦哗啦。”
    可惜,在上面填土的家伙不是什么呼吁“万物有灵”的动保,而是一群痛失袍泽的士卒。
    在他们眼里,一群啃食袍泽尸身的饿狼,除了陪葬,没有第二个选择。
    对其中的一些变态来说,狼们的叫声越是凄厉,他们反而越是有为袍泽报仇的感觉,愈是兴奋呢。
    “哗啦~”
    片刻后,百人坑渐渐填满,狼嚎声越来越弱最终消失。
    射雕者第一个停下填土,粗粗擦拭一遍,就将带着泥土的长刀插回腰间,朝着袖手旁观的贵人喊道:
    “贵人,尸体已掩埋好,我们该回山了。”
    “好,我们走。”
    微微颔首,被十余亲卫簇拥的贵人留下一句话后,打马便走:
    “直接回山,我担心耽误时间久了,留守的那一百人会出问题。”
    “是,贵人。”
    ……
    北边,一队十人匈奴骑在不算宽广的林间小道上疾驰而过,落叶被马蹄踩碎,再扬起,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咚咚。”
    马蹄声震震,迎着呼啸的冷风,和冰凉脸颊相对比的是火热内心,一想到一会就要宰杀牛羊一样宰杀汉狗,一行人的鼻子就不由酸楚起来,
    “要是每个汉人都伤重无法反抗就好了,有着无数汉人可供劫略,我大匈奴一定会传至万世的。”
    “唉,可惜汉人若非伤重,必定拼死搏杀,无论兵刃甲胄还是数量,大匈奴的勇士都不是汉人的对手。”
    “照俺说,真打到最后不是汉人的对手,不妨学着昆邪、休屠二王伏低做小,待到汉人走向衰落,咱们再去狠狠抢上一把,说不准还能坐一坐汉人狗皇帝的龙椅呢!”
    “哈哈哈。”
    虽说追击期间走神是要命的,尤其是在前面敌情未免的时候。
    但想来他们追击的不过是一群伤重汉军,数量不多,战力衰弱,堪称手到擒来,唯一值得顾忌的也只是显眼的血迹消失,寻着其他痕迹容易追丢罢了。
    “嘿,说什么丧气话呢,俺可是在贵人面前拍了胸脯,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追不到血迹,你拿头拱也得给我拱出来一个汉狗。”
    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将心底话说出来的憨憨骑卒,百长的面色很是不善。
    “是,百长!”X9
    不管心中是何等想法,此刻,士卒们面对百长强调的命令,是朗声作答的,是士气可用的。
    “biu~”
    时光总是在一问一答中快速流逝,等到小队过一处转角的时候,一根绊马索突然从地上弹起。
    “唏律律。”
    哪怕骑卒们反应神速,双腿一夹马腹,迅速控马跃起,试图跨过这根拦路的绳索,但过快的速度和极短的距离在苛求着骑术,走在最前面的那几骑格外艰难。
    “嘭嘭,咔嚓咔嚓。”
    十骑纵马跃起,七骑平稳落地,三骑不行摔倒,一连串分不清是马,还是人的骨折声噼里啪啦响起。
    倒是三人中有两人登时立毙,一人昏死过去,没有发出喊疼的惨叫,给匈奴勇士挽回了一点颜面。
    “林子有人,左三右四。”
    声音七人一分为二,百长主动将自己放在人少的这边,然后双手握着青铜铤,驱马冲向道左旁。
    “刷,跟我鲨。”
    即便已经出现绊马索这个针对骑兵的陷阱,接下来很可能还有出现第二个,百长仍然不想放弃骑卒在面对一群伤员时的优势。
    “咚口……咔嚓。”
    就在冲到路旁,已经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的时候,地面突然踩空,脆弱的马蹄直接折断。
    马儿发出一声痛哭的嘶鸣,百长连人带马,都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正前方正是一排削尖的木枝。
    “扑通,小心,有陷马坑!”
    掷出青铜铤砸烂冲着自己的尖木枝,双脚勾住马腹再用力弹起,整个人向上窜了几尺,避开木枝,滚落在厚实的草地上,脊背嵌进一小片碎木片的百长发出一声比马儿折蹄子还要痛苦的嚎叫,试图提醒其余的几人。
    即便这个时候提醒多半已经晚了,鲁莽踩坑的已经踩坑,谨慎不踩的一辈子也不会踩。
    “咔嚓,啊!”X5
    下一刻,几声凄厉的喊叫响起,或是人折,或是马折,或是人马具折,小队几近全军覆没。
    唯有一名骑卒控马跃起,连人带马砸在草地上,虽摔得浑身一震,人和马晕乎乎的,但他终究还是保持了身为骑卒的战力。
    “汉狗,吃俺一刀!”
    一抹寒光闪过,拿着长戟迎上来的伤重士卒被一把长刀逼退。
    青铜铤浪费在了木枝上,这时转身回去拿明显不理智,还好百长有把武器放到身上,而不是马背上的习惯。
    至于长戟手被校刀手逼退……
    这纯粹是伤重太过影响战力,好好一个力扛百斤的汉子,一旦放了血受了伤,拿个十斤物什都嫌沉,胸闷气短,眼前发黑。
    不是一寸短一寸强的歪理,而是真的没气力,长刀一拨长戟就拨歪了。
    “不要上前,远远地射箭。”
    远处响起一声高喝,贴近的长戟手听令向后退去,周遭推出来三五张已经上好弦的弓弩。
    “啊。”
    大吼一声,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百长爆发出惊人潜能,手中的长刀舞成一团刀光,叮叮当当地斩断飞来的弩失。
    其人武勇如斯,围杀的汉军也不由为之动容。
    “……长戟手再上前,弩手上弦,匈奴狗没气力了!”
    沉寂片刻,象征指挥的高喝就再度响起。
    斩断弩失的武勇十分惊人不假,但伴随着惊人武勇而来的是气力的急剧消耗。
    人的体能大同小异,匈奴人再怎么天天吃肉和顶多让他们在战场上多挥上一两刀,不可能变成永动机。
    况且,一个人的体力再怎么充沛也不能和十几个人相比,即便这十几个人很疲惫。
    “蹬蹬,鲨。”
    撤下来的长戟手又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逼得爆发完的百长不得不继续向四周挥刀,荡开探来的长戟。
    长戟的力道虽小,可戟尖的锋利远不是皮甲能抵挡的,若是站着不动让人捅上一戟,百长不死也残。
    “刷刷,呼哧呼哧。”
    又是几刀挥出,围上来的长戟被成功荡开,可百长的气喘变得越来越严重了,握刀的手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稳了。
    假如能让他在爆发后休息一下,恢复恢复体力,那么再次击退长戟时就不会这样艰难,甚至还能抽出心力来摸准汉军步卒的协同节奏,上演一幕绝地反杀的传说。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假如……
    “再来,长戟手!”
    高喝又一次响起,被击退的长戟手咬咬牙,抬起酸胀的手臂,也不讲究什么戟法,就踩着和同伴一致的脚步,端着长戟向被围住的匈奴人冲去。
    “哐当哐当。”
    长刀横扫,第三次打歪长戟,和前两次相比,握住刀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胸膛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蹬蹬。”
    身子一晃,向前踉跄了几步,百长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要栽到这里了。
    他扭头看向另一边,希冀那名匈奴骑能大发神威,正好看到那厮居然在和汉狗聊天,偶尔还朝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心中登时一紧,脑瓜突然开窍,一处处疑虑跑马灯似地闪过,最终连到了一起——
    [这人是留守骑卒推荐给俺的,说他钻林子认路]、[这次出来的千骑不全是贤王亲卫,大多都是从那几万士卒中挑选出来的]、[因为昨日的战败和败兵回营,没有贵人镇压的大营冒出了不好的苗头,浑邪休屠的故事开始被人提起]
    种种思绪连到了一起,再结合上自己这么多年当族长的实际,百长得出一个了让人背后发凉的结论——
    [不是每个匈奴人都喜欢大匈奴的,只是如自己这般尝到好处的人,发出的“大匈奴”声音太过响亮,压下了异样的声音,也压下了那些沉默的人]
    非要说那些一家五口只有几十头瘦牛羊,整日吹着寒风放牧,还要接受上头盘剥的牧奴会为了大匈奴流尽最后一滴血,百长是绝不信的。
    早在几十年前,那些靠近边塞被汉人用重金砸昏,最终整个部落迁入塞内的事情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汉狗,某家与你,势不两立!”
    怒发冲辫,血灌瞳仁,面目狰狞,看清楚汉人面目后,百长举刀怒吼的声音中添杂了几分决绝。
    换句时髦点的话来说,就是,
    百长现在不仅是为了个人的生死存亡,而是身为冒顿创建的匈奴体制中的一员,他那想让这层体制延续万万年,并铲除一切敢于破坏此体制的坚定决心!
    “这匈奴狗疯了,不要靠近,柱好长戟小心反噬,远远地射箭即可。”
    冷漠的高喝最后一次出现,准备上前的长戟手停下脚步,缓缓向后退去,取代他们的是五位伤势不一,仍能作战的弩手。
    “嗡嗡~”
    五只冰冷的弩失喷吐,齐整地钉在百长的胸腹间,从身后透体而出,带着百长向后倒去。
    方才的觉悟只是让百长从满脸悲愤的糊涂鬼变成了更加绝望的明白鬼,并不能让他立地成佛,变得刀枪不入。
    黄天、无声老母和义和团这等“大明”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哪里是一个阶级觉悟能做得到了呢。
    当然,也不是一点进步都没有,起码百长已经从喊着“我生不有命在天乎”,直到临死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恨自己没有趁早识破微子、箕子诡计的中二纣;
    变成了越干越明白,越明白就越绝望,越绝望就越努力,越努力就做的越糟,最终找颗歪脖子树了此残生的崇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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